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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疯了--揭秘性派对
匿名用户
2019-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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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疯了--揭秘性派对】
作 者:聂茂
状 态:完结
字 数:134537字


赠人玫瑰 手留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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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疯了》:一部注定引起热烈争议的书

男人的烦恼是女人,女人的烦恼也是女人。

曾经有过的激情悄然退去。在日复一日的单调、乏味的生活中,你是否扪心自问:我满足吗?我快乐吗?外遇能够得到宽恕吗?你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吗?

聂茂的新书《乐疯了》通过一个特殊的群体对这些问题做出了回答。这个特殊的群

体简单地说,就是“性派对”群体。

“性派对”又叫“趣味派对”,它起源于六七年代的美国。但近年来,这类游戏正在亚洲国家,特别是在日本、马来西亚和泰国等地盛行成风。香港、澳门等地成为“重灾区”。我国广州、深圳和厦门等沿海城市和北京、上海等大都市的一些男女也暗暗追逐这股热潮。

正如广州《新快报》报道的那样,一群“白领之间的换妻‘性派对’正悄然流行于粤港两地”。这些人文化程度很高,不少人有过海外求学的经历,他们生活在城市高密的写字楼当中,很少晒到太阳,因而被认为是“遮阳部落”。这群“都市异类”利用周末进行“性派对”狂欢,以释放工作、学习和生活的压力,又不用担心惹上性病。他们否认自己是“泛爱的一群”,其游戏规则是“只做爱不相爱”。

这个“神秘部落”没有章程,也没有严格的组织程序,既不要交纳会员管理费,也不要经常写“思想汇报”。每一次要搞活动了,都是事先发一封电子信,交待要去的地方,时间,以及人头平均费用。如果要参加就立即回复。然后将任务分配下去,大家分头行事,找旅行社或订机票、船票等。

该书作者经过一年多的跟踪采访,对以阿东为首的这个“神秘部落”进行了全方位的披露,既不是一味责难,又不是煸情鼓励,既不回避矛盾,又不掩饰事实,做到科学地、客观地正视这一现象。全书站在人性的高度,通过一个个行动的故事,一次次尴尬的事件,对行为者的心理苦闷、精神卫生和行为走势进行严肃的、学术性的深度分析;同时,对他们的享乐主义和“游戏人生”的虚无主义进行了尖锐的批评。

作为探讨现代人精神苦闷、灵与肉撕裂的时代变奏,该书直击了都市异类一族的隐痛和隐私,敲打着现代人心灵最脆弱的部位,展示了现代人最原始的情感世界。低调但不低俗,艳情但不色情。无疑,该书将会变成轰动一时的新闻事件而非单纯的一本书,人们可以诋毁它、议论它、赞赏它或贬低它,但却不得不面对它。

关于本书

书评

聂茂《乐疯了》一书在台湾出版后所引发的评论

我首先是从香港网站上拜读到这本奇书的。无疑,这是聂茂博士创作生涯中的一次大胆尝试和大胆突破,他先前那种文刍刍的叙事风格被粗暴地撕毁。我对他的勇气表示敬佩。在当下灯红酒绿的市民生活中,趣味派对的出现吹响了向传统文化挑战的号角!

《新西兰华人商报》总编

罗尔斯.杰米

这本书糟蹋了聂茂先生的创作才华。他不应该走这种通俗的路子,我读过他不少散文和小说,当然还有他的学术文章。在那些文章中,我看见的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学者型作家。而这本书,除了让普通市民狂喜外,他还能赢得什么呢?

新加坡《联合早报》文艺部主任

大卫.彼德斯

性派对作为一种社会现象,早在地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上流社会就流行一时。但是,我没料到香港、台湾及中国大陆至今也有这种东施效颦的前卫者。我坚决反对这些人的低级趣味生活!

美国爱荷华世界华人文学协会会长

张健中

什么是通俗,什么是高雅?聂茂博士的这本书为我们展示了一个神秘的世界。书中的高雅人士所做的却是最最通俗的事,可谁能否定他们的行为意义呢?

香港《镜城早报》主编

欧阳怡嘉 博士

惊世骇俗,振耳发聩。这是一本注定会引起热烈争论的书,也注定是一本十分畅销的书。但读者在阅读本书的过程中,也必须时时警惕,毕竟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捍卫自己的道德底线!

台湾《奔流》杂志主编

慕容若兰 女士

关于本书

引子(1)

如烟的宾馆,阳光洗着每一张疲惫的脸

缠绵的音乐,花朵般滑腻的脸,发黑的咖啡,过时的流行期刊,粘有口红的杯碟,消魂的夜和无力的呵欠,在阿东的脑海里一波又一波,蝴蝶般消隐又显现。

已经是星期天早晨九点多钟了,阿东坐在醉潭宾馆一楼大厅的长沙发上,透过高高的玻璃门,懒洋洋地看着街道上几乎没有声音的行人车流。

玻璃门真好。他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可外面的世界却看不到他。

阿东他们要的就是这种“看得见”与“看不见”的奇妙感觉。

真有意思。阿东晃了晃头,眼睛仍然看着门外。

薄薄的阳光。布满微尘的灰蒙蒙的空气。混杂而近乎板结的噪音。扭动的脚手架。

霓虹灯暗下去了。如烟的宾馆使裸体的城市变得更加挑逗和性感。

然而,白天的街道像得了心脏病似的,一早醒来,就让人有一种压抑和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阳光洗着每一张疲惫的脸。

那些脸不属于阿东。

阿东的疲惫不在阳光里。

阿东属于“遮阳部落”。

这是他对自己这一群体的命名:他们都属于白领阶层,有车的自己开车,没车的出门打的,办公在城市漂亮的写字楼里,一年难得晒几回太阳。

当一些敏感的先锋媒体大惊小怪地咋呼“白领之间的换妻‘性派对’正悄然流行于粤港两地”时,这只“城市的老虎”耸耸肩,微微一笑。

阿东觉得写报道的人和读报道的人都是阳光下的疲惫者。

这是社会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永远的大多数,沉默的中坚力量。

阿东曾经也在这个“强大的集体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没有自我,随波逐流。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却又充充实实。

然后一觉醒来,已经三十多岁了。

这是一个敏感而又冲动的年龄,介于希望和绝望之间。

“如果你不甘心按一种既定的模式生活的话,有的是机会,但重要的是行动。”

后来有一天,阿东坐在新西兰科尔曼多的金色海滩上对我(书作者屈乡楠先生——摘编者注)说出的肺腑之言。

是一次意外的撞击,使阿东成了这一群“老虎”的“开笼者”——“性派对”的始作俑者。

而今,这一群“都市异类”已经初具规模,他们包括一些律师、商人,推销员、经纪人,作家、记者,大学教师、导游和行政经理,等等。

报道称,“这些人大多受过良好教育、有中等以上收入,为填补空虚、追求刺激却不需担心‘手尾’而选择此种‘性爱’方式。”

阿东对此颇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过的才是“真正的人”的生活,而不是所谓“填补空虚、追求刺激”之类的胡说八道。

阿东曾经跟阿升商量,请阿升在他报上写一篇“客观、公正的东西以示正听”,可阿升说,“我们还是低调的好,人们爱怎么评说都行。”

自由撰稿人罗武也认为:“不与那些人一般见识。”

《女巫》杂志编辑陈思佳则小题大做地引用了但丁的名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说得大家都笑了。

阿东只好作罢……

就在阿东懒懒地歪坐在宾馆一楼大厅的长沙发上,眼睛盲目地搜寻着玻璃门外忙碌的人群,脑海里不停地想起一些稀奇古怪的画面时,宾馆十六楼二零八房间的门终于打开了,桂妞和马平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楼上客房女服务员还以为他俩在度蜜月呢,“这么晚才起床!”她朝他们的背影嘟哝了一声,因为她要送当天报纸、开水进房间去,并且要清理床单、打扫卫生。

而宾馆有规定:客人不起床,无论多晚,也不能去敲人家的门。

桂妞、马平当然没有听见女服务员的嘟哝。

在电梯门旁,马平笑着对桂妞说,“你真是魔女一个!”

桂妞回敬道:“你也不是墙头上的嫩葱!”

马平说,“你老公一定在楼下等你了!阿东真好!”

桂妞则调侃道,“你老婆说不定还没起来呢!”

一束盛大的阳光鲜花一样从玻璃窗口里开放进来,正好落在桂妞、马平身边,让桂妞的脚踩在马平的头上,而马平瘦长的yīn影却将桂妞的脸给完全包裹了起来。

电梯门开了。他们俩谁也没有注意到阳光为他们拍摄到的精彩的一瞬。

他们进了电梯,将阳光关在了门外,也将他们一夜的缠绵或“作业”留在了二零八房间。

而这种“交换的风景”或“偷吃的乐趣”发生得那么隐秘,只有先天入住醉潭宾馆的二十几个当事人清楚。

当他们陆陆续续带着“满意但不满足”的心情从各个楼层走下一楼大厅的时候,阿东早已等在那里,他冲大伙平静地笑笑。

按照事先的安排,当天他们还会有更加丰富的野外活动,而且晚上入住的,是这个旅游城市另一家芳名叫“桃花滩”的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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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2)

召集人阿东称:“我是这个‘特殊家庭’的家长!”

上面描写的这一幕,只是这个“遮阳部落”或“都市异类”近年来无数次周末“性派对”聚会的小小缩影。

召集人阿东当仁不让地宣称:“我是这个‘特殊家庭’的家长!”

这个小群体的人调皮但不闹事,率真但不瞎搞。除了对自己外,他们不对任何人负责。

他们的口号是:“吃自己的饭,干自己的事;不伤害别人,也不让别人伤害自己。”

据阿东介绍,这个圈子里的人没有经济上的窘迫感,他们在香港及大陆有几家相熟的酒店,并都办了VIP贵宾卡。

每一年,他还会设法将“队伍”拉到国外如东南亚各国以及澳洲、新西兰乃至欧洲大陆“潇洒走一回”。

他们没有章程,也没有严格的组织程序,既不要交纳会员管理费,也不要经常写“思想汇报”。

每一次要搞活动了,都是事先发一封电子信,交待要去的地方,时间,以及人头平均费用。如果要参加就立即回复。然后将任务分配下去,大家分头行事,找旅行社或订机票、船票等。

由于会员们不在同一个地区和城市,加之各人有不同的工作和时间限制,因此,组织这样的活动并不容易。

特别是组团出国,办理护照和签证很费周折。香港的会员容易得多,但对于大陆的人来说,出国仍然限制得很严。

尽管如此,每一次聚会,都能得到会员们的大力支持。大家真像是一个家庭里的成员一样,互相提供方便,努力替别人多想一想。

因此,虽然忙碌,虽然繁琐,但每次都能顺利进行。

一般而言,阿东负责决定时间和发通知(电子信),然后打电话交好押金,订好房间。

由于绝大多数活动时间是定在周末,且地点多是粤港澳三地,大家相隔并不太远,因此,参加者周末中午一放工,或同行或分别起程,赶到约定地点,夫妻者先以夫妻名义登记入住,单身者更为简便,他们在取得房间钥匙后,大家选定一个大包房,共进晚餐、文艺联欢、聊天、唱卡啦OK、打牌、下棋或干自己想干的任何事。

这是活动的序曲,也是愉快的开始。

紧握你的“幸运钥匙”

严格地说,“性派对”活动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夫妻对换”,因为参加者也有“单身人”——这种身份的人并不是指没有结婚才够资格的“单身人”,而是有些结婚了的,但由于种种原因,比如家里需要一个人照顾小孩,或者女方来了例假,或者男方碰巧有急事来不了。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有些行为者直到今天还没让他们家里的另一半知道,这也反映了行为者还是有所顾虑。

如此等等。

总之是男的来了,女的没来;或者女的来了,男的没来。

当然,所谓“单身人”也指那些名副其实的未婚青年,这些男女是都市中那些敢于吃“螃蟹”的“叛臣贼子”(参加者戏谑的自称)。

因为来者都是希望有所收获的,男女搭配必须平衡。如果不平衡,就需要事先调节好。

譬如,有些单身女子一下子叫来了几个同伴,或者有些单身男子将另一个感兴趣的同性者也叫了来。

这都没有关系。

只是必须提前告诉阿东,他会统筹兼顾,调兵遣将,包你满意的。

“如果女的来的少,我就会提前动员一些女子来;实在不行,我只好劝一些男性朋友放弃此次活动,让他们一定优先参加下一次活动。反之,如果男性朋友来得少,我也会采取同样的办法。朋友们都会很理解,从来没有发生太意外的事。”

阿东如是说。

当然,活动最精彩也是最重头的戏则是——“派对”。

怎么“派对”?其实很简单。

夜深时分,待女士们各自回房后,先生们便将钥匙反扣在桌子上。

阿东当场写字做阉,他将所订的房间号码全部写在一张白纸上,然后慢慢地揉捏成一小团。

其时音乐轻扬,烟雾朦胧,大家的心情悠然而灿烂。

当阿东高喊一声:“开饭啦”(这是他们的行话)时,大家一个接一个地抽,当场打开,抽到哪个,阿东就念一声某某人在某某房间,然后就将这个房间的钥匙交到这个人手中,并开玩笑说一句:“消魂一支香”,或者说,“祝你‘忘情岛’凯旋而归!”

如果有谁“不幸”抽到自己所订房间的,可以提出重新再抽。

他们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每当有新加入的夫妻或者是最近的“寿星佬”出席,这些新“玩主们”都会在举行的一个特别节目中获得礼物,那就是有权优先抽取“幸运钥匙”。

当每一个人都紧握手中的“幸运钥匙”而走向属于他们“一夜”的女事主时,这些男人们的心情也同样被等在房间里的女人们所紧握。

“每一次都是熟悉而陌生的新婚之夜,都有着一样的紧张和兴奋。”身为大学讲师的陈然认真地说,“当我用‘幸运钥匙’轻轻启动宾馆的房门时,我也在启动自己沉积的情感。我听见了自己的心在怦怦地乱跳:房间里等待我的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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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3)

“公安”查房,有惊无险

阿东说,最近几年来,他们除了就近在香港、广州、深圳、珠海和澳门等“大本营”地进行集体活动外,也利用“五一”、“国庆”放长假的机会,组织这些朋友到四川九寨沟、湖南张家界等著名风景区游玩。

每到一处,他们都是集体订房,然后再进行“抓阉分配”。

对于新开辟的“据点”,如果大家玩得尽兴,感觉环境幽雅,气氛宽松的话,他们就会与宾馆办理贵宾卡,建立长期的“定点”关系。

这种关系的好处在于:除了宾馆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和房价应有的优惠外,最重要的一点是,无论淡季还是旺季,只要他们来活动,宾馆一定要预留他们的房间。

去年有一天,他们在湖南张家界玩,当天晚上深更半夜,宾馆里突然来了不少公安人员,闹得人心惶惶。

阿东说,那天晚上,他吓得半死。因为,如果他们被抓住,按照目前大陆的法律,他们有可能被认为是“集体yín乱”活动。

而阿东则这“聚众yín乱”的头目,他不仅会被弄得身败名裂,而且还有可能被判重刑。

幸亏他们早就与该宾馆有了“君子条约”,宾馆保安人员和客房部经理在带领公安查房时,“绕过了”他们所订的房间。

事后,他们才知道,由于有人打电话举报,说这个宾馆有人进行卖yín嫖娼活动,并提出具体楼层的房间,当地公安立即出动,真的抓走了十来个不认识的男女。

第二天早晨,当阿东代表他们这个“旅游团体”向宾馆保安人员和客房部经理表示感谢时,女经理觉得很不好意思,连连说,“这样的事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定是地方上有人搞内斗,把导火索引进宾馆来了。我们又不好阻止。公安也正好可以趁机罚那些人的款,发一笔不义之财。”

而宾馆保安部的负责人则说,“这些人是胡闹。”

他坦言,“这种事国内哪个宾馆没有呢?连小镇上的招待所也不例外!”

临走,客房部经理请阿东他们以后只管来,并信誓旦旦地说,“我们一定保证你们玩得开心,玩得安全!”

阿东原准备给他们每人一点“小意思”以示感谢,后来被同行的朋友暗暗止住了。

朋友们说,“公安这么查一次房,这个宾馆至少二个月内会生意清淡。我们来这里玩,只要入住他们的宾馆,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感谢!”

阿东恍然大悟:是啊,来这里住宿的人,谁愿意深更半夜被“大盖帽”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拉出来,惊走了美梦不说,弄不好还被勒索一把,甚至还被投进大牢的呢?

“生活需要调剂,性生活尤其如此!”

阿东的妻子、来自香港某银行的温尼说,她参加这种婚外性游戏有二多年了。由传统的“淑女”到叛逆的“荡妇”,此间的辛酸历程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温尼感谢阿东给了她全新的生活,感谢他将一朵快要枯萎的花救活了。

“如果没有阿东,即使我现在没死,我也会在比死更苦的路上徘徊。”温尼如是说。

温尼平静地说,参加性游戏的女性只是想寻求刺激,谈不上热衷和玩命。

“生活需要调剂,性生活尤其如此!”

温尼透露,来参加“性派对”的女性私下里都有一个共识:男人其实差别不大,偶尔换来玩玩,并非出于对丈夫的不满意。因为性生活需要激情,需要一种新鲜感,而“性派对”能够让她实现自己的意愿,大家在年龄相仿的固定圈子里玩,好过“烂滚”,最多花费几百元住宿费。何况每一位新加入的成员都有医生开具的验身报告,虽然有时男方不穿“小雨衣”,也从不怕感染爱滋病和其它“手尾”。

“我们不是‘泛爱的一群’”

另一个喜欢参加这种活动的省外事局女翻译高春凤说,这个圈子里的人,有一些是从欧美留学归来,对“换妻”或“换夫”游戏不陌生,也不抗拒,关键是夫妻要有共识。

“有人说我们是‘泛爱的一群’,我认为自己不是。”

高春凤说,婚前她曾有过两次失恋经历,男友都是另寻新欢后离去。现在的丈夫虽然是在酒巴里认识的,但人很聪明,进取心强;虽说心有些野,不过人还是很善良,而且很胆小。

结婚后,她发现丈夫喜欢私下收集“饭岛爱”等成人影碟、照片,常常半夜把玩。在悄悄咨询了心理医生后,她得知那只是一个坏习惯,不是什么大病,于是开始注意与他交流。渐渐地已是无话不谈,也发现了其中的乐趣。

高春凤说,我们夫妻十分珍惜平常在一起的生活,但并不意味着每一晚都有肌肤之亲、每一次爱抚都必然是追求高潮的开始。没有“用药”的“博命郎”

长相有点像电影演员章子怡的年轻漂亮的售楼小姐郭姣云说,这个小圈子维系了这么多年,其间最重要的应该也不是偶尔的换伴或大搞“性游戏”,而是体验一种新的生活,新的感觉,新的经验。

人生只有一次,怎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丰富自己的人生?参加这种活动不失为一种尝试。

郭姣云细声慢语地说,打从懂事时候起,无论是家庭、学校还是社会,都设置了一道又一道不可逾越的红线,她只能在这条红线里打圈圈,转来转去,碰到的都是面目一样的模糊的人,唯独碰不到真正的自己。她早就想冲出这条禁锢的红线,到自由的天空里去做自由的人。

“性派对”为她展开了一个全新的生命景观。在这里,不仅仅是性的压抑得到了释放,更重的是心灵的压抑得到了释放。

“就算是明天去死,过了今晚,我也可以从容而去。我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郭姣云扬了扬眉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没有一丝的yīn影。她说,每次参加“派对”,大家的都感到很刺激,因为不知几钟后的“亲密朋友”是谁而大造神秘气氛。当男人们在楼下抓阉的时候,女人们在房间里也并没有闲下来,除了将房间好好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布置一番外,大家还打电话到各个房间去“大开玩笑”还搞过“竞猜中奖”的附加游戏,谁猜对了配对的男人,谁就会得到一份神秘的奖品。

总之,大家充分发挥各人的想像,什么稀奇古怪的都行。真是不怕做不到,就是想不到,开心极了。

尤其有意思的是,猜来猜去,结果从房间进来的那个人说不定还是你暗恋已久的梦中情人呢。

即使没有这么美好,男女双方也十分体贴和尊重,没有任何一方会受到强迫。

而且,大家都是很有经验的人了,彼此都能轻松自如地调情说笑,制造温馨浪漫的氛围,很少有“土老帽”一进门就直奔主题的。

“还有一点让我高兴的是,我也从没碰上‘用药’的‘博命郎’。”郭姣云最后强调说。

痛不欲生的第一次“堕落”

即使是经常参加这类活动的人,也并不是人人都只看到“性派对”的“光明面”,而掩饰它的“黑暗面”。

“‘性派对’是毒药,有毒的人越吃越上瘾,无毒的人越吃越体弱。” 深圳德成广告公司经理彭进喜打了一个并不恰当的比喻。“问题是,无论有毒或无毒的人,一旦进了这个圈子,要想金盆洗手,倒也很难。”

如果说,这个圈子里的大多数人第一次参加“性派对”都是在事先对这个游戏规则有所了解的话,那么,彭进喜却是个例外。

说起痛不欲生的第一次“堕落”,彭进喜至今还耿耿于怀,说自己“惨遭暗算”了。

据彭进喜介绍,他玩这种游戏已经有五六年历史了。最初那次是只身参加一位朋友在私家游艇上举行的生日联欢会,因不胜酒力要找床休息,结果撞上了同事间的换妻游戏。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怀里,以为碰到了女鬼,吓得赤裸裸地跑到游艇上痛哭。

阿东后来证实,那是唯一的一次例外。因为当时联欢会中多来了一个女生,阿东是临时得到消息的。他来不及向彭进喜作过多的解释,原想等吃完饭后找他单独谈,如果他不愿意,就劝退一个女人。没想到,他一时逞能,没几下就被人灌得烂醉,早早地进房休息了……

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五点多了。一切该发生和不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

当彭进喜悲痛欲绝地跑到游艇上时,那个女人竟穿着睡衣,端着一杯浓茶来到他的身边,并轻轻地说,“你到这儿来醒醒也好。昨天晚上,你吐得太多了。”

人都是肉长的。女人轻轻的两句话,将彭进喜五脏六肺都翻了个底朝天。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糊涂,出了多少洋相,也扫了别人多少兴致。

彭进喜同那女人回到房里,尽管洒了不少香水,但房间还是残留一种难闻的酒臭味。他感到十分内疚,很快洗了一个澡。

作为报答——不管醉酒后,他是否与那个女人发生过关系——彭进喜与那个温柔体贴的女人在黎明清醒的时刻,用尽力气作了一次精彩的生命表演。

克服了第一次“心理障碍”,以后就变得风调雨顺了。

后来,彭进喜虽然多次讲述“遭暗算”的第一次,但那不过是为了给生活增加笑料,特别是为那些新加入进来的成员扫除“障碍”而现身说法,目的只是为了增加这个团体的凝聚力。

最有意思的是,为了方便行事,他竟又左试右探,好说歹说,居然将太太陈思佳也“拉下了水”。

“拉上太太入局,是我生命中的一大挑战,至今想来还恍如梦中。”彭进喜笑嘻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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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4)

“半推半就,我就是这么入了‘党’”

陈思佳在广州《女巫》杂志当编辑,为了约稿,她经常出差,也碰到不少写作界的所谓名人。编辑部内部规定是“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拿到名家或非名家的好稿。稿子上了,你的旅差费统统报销,还给你出差期间每天三百元的补助;稿子没上,对不起,一切都得自己掏钱。”

激烈竞争的现实,使陈思佳的危机感特别强烈,她每天都在跟全国各地的写家打去甜甜蜜蜜的约稿电话。

在这种全方位的“工作狂”状态下,对于家中男人的墙外开花一无所知。说真的,如果不是彭进喜“老实坦白”,她至今还会被蒙在鼓里。

但是,当彭进喜向她讲述自己的“暗算经历”和随之发现的“快乐新大陆”时,陈思佳当时的反映就是“这家伙疯了!”

可是,彭进喜并不是开玩笑,也不是编故事逗乐,更不是为她的杂志提供素材,而是“事实真相”,陈思佳气疯了:想想自己在外地约稿,面对种种引诱,她都婉言而坚决地予以拒绝,没想到“丈夫鼓励我去偷人!这是什么世道!”

但一个星期后,陈思佳还是答应去看看究竟是一些什么“玩主”!她承认“当时的确有一种探密的奇妙感,想为杂志社写一篇轰动性的文章”,但是参加了几次同事联欢会后,感觉这些朋友并非流氓,待人友善,又尊重女人,就同意去试试——“反正自己的男人已在染缸里了,我要出污泥而不染,也是很难。”

当晚碰巧安排了一场唱歌比赛,陈思佳获得第一名,并得到客户赠送的美容券。

“半推半就,我就是这么入了‘党’。”

以后几次,陈思佳看到大家玩的内容丰富,彼此尽兴,大家也从不在背后议论人,不吸毒,也不玩变态的几龙几凤、SM,就彻底放开了。

“这种渐变的过程和心灵的挣扎真可以写一本好书。”

陈思佳优雅地吸着女式香烟,语气平和地说,“不过,要好玩,人多当然好,但首是要投缘,知底细。不是为‘做’而‘爱’,而是为‘爱’而‘做’,虽然这有一点困难,但还是可以努力一试的。”

“学问博士生,性爱小学生”

这种“高学识、低性识”的状况并非个别现象。多年前,在一部揭露中国性爱生活的报告文学中,一对结婚多年没有生育的高级知识分子都以为自己患了“不育症”,到医院去检查,竟发现女的仍然是个处女!

原来,这对“高级活宝”(老百姓后来这么戏称)居然认为男女双方只要平静地躺在床上,那么,他们从教科书得知的所谓的“精子、卵子”就会自动地从各自的身体里“跳出来”,“电流一般地结合到一起”,然后就可以生出小孩来了。

无疑,这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性禁忌”和长期以来国人对“性知识”的缺乏所造成的。

有着博士头衔的刘然对“性知识”的了解虽然比上面这对“高级活宝”略胜一筹,但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之差别。

刘然说,他从小用功读书,心不旁骛,一直读到博士,拿到学位后,先在珠海一家大公司任总会计师,管理着三四十人,常常听不懂他们说的笑话。后来辞职,应聘到了深圳大学,一直任教至今。

在接触这个圈子里的人前,刘然结婚已经五年多了,但与妻子共处时方法十分简单,“原始而粗鲁”,可以说根本不懂得女人的需要。

刘然曾听人说起男女做爱时,男人要有所谓的“驭女术”,他还一直认为太无稽,漠不关心。

结果,第一次参加“性派对”,其中的人比自己小十岁,却经验老道,令他大开眼界。

为了对得起人家,刘然那天晚上由“最基础”的ABC开始,在女方“由浅入深”、“手把手”地耐心教导下,他足足当了半个晚上的“小学生”。

最有意思的是,一年后,他俩第二次“派对成功”,当热情大方的女事主又主动表示愿意“辅导我的功课时,却发现我已经运用烂熟,两人不禁都笑出了眼泪。”

刘然说,目前他们这个圈子里共有二十几对,平常不大走动,电话都懒得打一个。但他们多会选择在周末行事。因为有时女人“不方便”,所以全体成员凑齐的机会也不多见,但每一次活动至少也有七八对夫妻参加。

“能够在一起,不管相识不相识,都是缘的体现。珍惜缘分,珍惜在一起时的分分秒秒,是我们的基本共识。”

刘然强调说,“缘分并不是一定要讲三年五年,甚至就是一辈子,其实有些缘分只有一天,或者就是二三个小时。不能强行将缘分拉长。强扭的瓜不甜嘛。中国人绝大多数的夫妻生活不正常,原因就是将本来三五年的缘分硬要拉成一辈子,能有激情吗?”

游戏规则:“只做爱不相爱”

针对日益泛滥的同事间换妻游戏,日前广州《新快报》刊登了一则报导,称“这个圈子里有性无爱,跟网络‘一夜情’相比,它更为放肆和大胆……”

消息讲述了一位女士的经历。

这位潘姓女士是某私企管理人员,今年二十六岁。和她身边的朋友一样,她也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着较高的收入,四年前大学毕业进入这家公司,不久后被同事带入了这个隐秘的性爱群体。

在这个“圈子”里,大家彼此之间都很熟,要么是同事或同学,要么是朋友的朋友,都知道谁有女友或男友,谁结了婚,也都认识他们的另一半。

他们在舞厅、酒巴聚会时,只要找到一点感觉,大家就会彼此放任自己的身体出轨。

他们的共识是:“只做爱不相爱”。

潘姓女士坦言:“记不清跟多少个朋友做过了。”记者问她为什么要参加这种“性游戏”时,潘姓女士想了想,说,“一半是报复,一半是空虚吧。”

说到这里,她眼里流露出无奈和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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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5)

“花心男人”或“遭遇劫匪”

当今都市里的男女,网络为他们提供了男女私会最迅速、最直接的“入门方式”。

“过去人们见面时问的第一句话是:你吃饭了吗?现在这句问候语变成了:你做爱了吗?”

二十九岁的导游小姐仇玲似笑非笑地说。

仇玲也尝过网络情,那是她在很偶然的一天,她在聊天室碰见一个取名叫“花心男人”的网友,这个网名让仇玲的第一感觉就是“很酷”。

她想:也许这个人并非像他所说的那样“花心”吧。

聊了不到几分种,仇玲就感到对方真是“情场高手”。

仇玲说,像她这样自视甚高的女人并非轻易就被俘虏的,但这个“花心男人”就有这种本领,让她“一见”就难以舍下。他一会儿英文,一会儿中文,字打得非常的快,而且特别幽默风趣。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每一字都可以让他拉扯到与“性”相关的联想上去。

仇玲真是服了他。骨子里来讲,她希望遇到的男人不是那种纯洁处男式的“愣头青”,但那也不能过于经验老道,让人想起与别的女人在一起也不舒服,她觉得“花心男人”就属于她希望的那种“中间状态”的“理想男人”。

交谈了没几回合,双方都觉得有劲,留下了真实的电话、地址,并火烧火燎得到了“非见面不可的地步”。

于是,一个周末,仇玲买了张机票,飞到“花心男人”所在的沈阳市。

有一个光头站在出站口朝她笑,直觉告诉仇玲:这个“酷”男人就是这次投奔的对象。

果然就是他。

仇玲问:“为什么对我笑,你怎么知道要接的人就是我?”

“花心男人”说:“这点本事都没有,你还会从广州飞到这里来吗?”

一见如故。

两人直接打了个的士,来到他的单身住宅。

没有更多的话语,“花心男人”直奔主题,简直是有些粗暴地“强奸她”,但是她喜欢。

而最令仇玲难过的是,她觉得自己竟真的爱上了这个“花心”的“杂种”!

然而,“花心男人”坦率地告诉她,当天晚上十二点,他要乘机去新加坡。如果有机会,他还会回来找她的。

气得仇玲当场真想给他一个耳光。但她忍住了。

毕竟她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她从床上坐起来,说,“好吧,我们同时走吧。送了你后,我再回广州。”

这番大义之话,说得“花心男人”都很感动:“真不应该挑动你来。”

仇玲惨然一笑,说,“来了也好嘛。知道了什么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花心男人’!”

从沈阳回来后,仇玲再也不敢轻易上网了。

她可以放任自己,但怕的是不小心动了“真情”,那样就太伤身体了,也太让自己瞧不起自己了。

仇玲的同事中,不少人有性伴侣。有时在带队时,团里的男性会一再“放钩”。不少女导游就频频地与一个又一个男团员周旋,得到了物质和精神上的“双丰收”。

但仇玲觉得将“工作与性”搅在一起没意思,而且男团员花言巧语的背后,让人有一种“卖的感觉”,“那样的话,与妓女又有什么差别呢?”

仇玲也曾到外边去找过“一夜情”,一是为了刺激,二是为了体验——“生命就是在体验中丰富”,这是她的人生哲学。

没想到,那家伙竟是个地地道道的“劫匪”,他不但劫了她的“色”,而且劫了她的“财”,气得她找了一伙人将那个家伙“修理得半死。”

从此,仇玲再也不敢去招惹那些“来历不明的人”,一怕陷入“麻烦”,二怕染上什么病,而自己的朋友则比较可信,这是她参加“性派对”游戏的直接导因。

仇玲毫不掩饰地说:“在很孤独和空虚的时候,我常常放任自己的身体,但过后我得到的是更多的空虚,还有对人性的怀疑——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对谁动真情。”

“城市猎人”

有“城市猎人”之美名的项兵是属于那种一直想发财而机会不济的人。

项兵觉得自己总是比社会“慢半拍”。当年为了早日走上社会,他不听从老师的劝告,而轻松地上了一个中专。

可工作没过几年,昔日的中学同学一个个大学毕业了,分到了大城市,他不甘心在小城市守着一份不死不活的工作,就再次发愤,竟然又考上了大学。

读完本科,学校推荐他读研究生,他婉言谢绝,急急地到一个大一点的城市找了一份好一点的工作。

可是没过多久,风气又转了,本科生也不行了,研究生才吃香。加之单位效益越来越差,他眼看不妙,就再拼一回吧,好歹又考上了研究生。

毕业后,他在武汉一省直机关单位工作,就像刘震云写的《单位》里的那个小林一样,看起来好像也还不错,可是他看到昔日的同学们一个个“下海”,到广州、深圳等地“捞世界”,并个个“成了人物”,他也心动了,遂辞了职,来到惠州一家私营企业。

不久,他又辞了工作,自己搞了一个装潢公司,但生意一直不大如意,最多只能算是“吃喝不愁”罢了。

事业一再受挫,爱情像“垃圾股”一样总是提不起劲,心情的压抑无处发泄,甚至老是怀疑“人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到最后,他竟然想用“性”来“救赎自己”。

可是,以游戏对游戏,让“性”成为口香糖一样的消费品,如此“救赎”,怎能“超渡”人世间的“欲海”!

项兵在谈到“性派对”的游戏时说,“我对爱情没有信心,但是我需要性伴侣——就像口渴了的两个人找水喝一样,喝完水就走了。就这么简单。”

随机抽样调查

“性派对”的发源地是在美国。但近年来,这类游戏正在亚洲国家,特别是在日本、马来西亚和泰国等地盛行成风。

香港、澳门等地也是当仁不让的“重灾区”。

而以“追风逐浪”著称的中国大陆人对任何新生事物都有着“莫名的热情”,特别是广州、深圳和厦门等沿海城市的不少都市男女,他们正以“后进赶先进”的“斗志”,积极投身到这一“都市异类”的“性文化”热潮中来。

据连载《乐疯了——城市“遮阳部落”“性派对”大曝光》一书的香港某文化网站的调查显示,目前,全国(台湾地区除外)共有各种类似“性派对活动小组”达二百六十多个,总人数最保守估计也在五千人以上,而且这个数字正以“星火燎原”之势在快速增加。

一个最明显的特征是,越来越多的年轻学生(其中年龄最小的竟是一个十四岁的初中女生)认同这种“性生活”方式,因此,参与者的平均年龄呈现大幅下降趋势。

在该网站随后进行的抽样调查中,虽然有百分之六十六的人认为“性派对”是“人类的堕落,是对文明的粗暴践踏”,但也有百分之十一的人认为,“对新生事物不能一锤子打死”,声称可以“走一步,看一步”,这些“温和派”还说“真理并非掌握在多数人手里”。

另外,有百分之十三的人说,“别人的事,只要不危及我们,随他们去闹吧”,还有百分之五的人竟然说,“每个人只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在治疗‘性病’的大小广告贴满城市的电线柱杆和街头巷尾的今天,如果‘性派对’能够取代嫖娼卖yín,那就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最让人吃惊的是两个“极端态度”:有百分之二点六左右的人认为“性派对”是“人类的耻辱”,并急吁各地公安有责任将“这些社会败类一网打尽,斩草除根”,否则,“国无章法,民无宁日”。

而另有百之二点四左右的人则认为“性派对”对“解除人性的压抑”、“恢复健全的人性”起到了“治疗性的作用”,“一个开放的社会应该允许、甚至扶助他们的存在”,让他们从“地下”走向“公开”。

其中有三个网友还大大咧咧地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那就是,请阿东或其他当事人到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或各省市地方台的名牌栏目去“现身说法”,以便使这一“群体性游戏”深入人心,普及得像“乒乓球‘国粹’一样”,成为人们喜闻乐见的“全民健身运动”。

然而,据网上坦承自己有过类似经历的男女在回答“每一次‘游戏’完成后的感受”这个问题时,竟有约八成女性和约半成男性承认在“放纵后并不能收获自己原先希望的快乐情绪”。

奇怪的是,这些人却无一例外不表示:“尽管如此,但仍然乐此不疲,甚至盼望着这类‘派对’能够更加经常地举行。因为每一次都是希望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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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6)

“锄奸团”的愤怒

针对礼崩乐乱、世风日下的社会现状,特别是有关“性派对”的讨论在网络上传播得越来越炽热的时候,一个自称为“锄奸团”的组织在网络上“愤怒地”诞生了。

在连载《乐疯了——城市“遮阳部落”“性派对”大曝光》的香港文化网站上,日前贴出了这个组织的一纸“战斗檄文”,行文虽然有些偏激,但读来倒也痛快。不妨摘录如下——

《尚书大传》说,“男女不以义交者,其刑宫。”就是说,男女“乱交”或“滥交”就要受到“阉割”(对男的)和“幽闭”(对女的)的刑罚。

这当然是一种非常严厉的惩罚了。

因为,按照传统的伦理道德,父母给儿子一个健全的身体,身体“残破”就是对父母的不孝,割了生殖器更是最大的不孝。

俗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故此,自古以来,受过宫刑的人,总是把割下来的生殖器“用油炸透”,再用东西包好,放在器皿里,吊到偏远的房梁上,等到人死后再与尸体一起掩埋。

其寓意是:这辈子虽然六根不全,但来世可望修个全身。

参加“性派对”活动的人较之“乱交”或“滥交”者更为可恶,因为这些人缺乏起码的道德感和“人之所以为人”的羞耻感,这是对人类文明的公然挑衅,是全社会的公敌!

我们必须旗帜鲜明地加以反对!

“锄奸团”本是日本侵略中国期间,一批血气方刚的青年眼看祖国沦陷,便纷纷起来,利用各种途征和方式,对“民族背叛者”进行无情地打击所形成的正义组织。

我们借用这个名称表明社会道德已败坏到了国家民族存亡的紧要关头,因此,呼吁一切有识之士立即行动,将所有“性派对”参与者都视为“民族背叛者”,要对他们进行“阉割”和“幽闭”,把他们的生殖器割下来,“用油炸透”后,趋势喂狗,让他们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朋友们,常言道,无欲可以延年。和尚无欲,所以长寿。当爱滋病在每个人家门口探头探脑的时候,每个渴望生命的人,难道不应该警惕吗?

昆德拉说,“文化正在死去,死于过剩的生产中,文字的浩瀚堆积中,数量的疯狂增长中。”

这决不是危言耸听!

今天,连做爱都追求“派对”,追求数量,追求次数,而不讲质量和效果。人们夸耀和衡量的标准是数字而不是质量。如果说你一夜有五六次甚至更多的“性行为”,人们便认为你精力充沛,技术过硬。

还有什么比“这”——更为可悲的呢?

君不见:当你在“享乐”的喧嚣嘈杂中放任欲望的时候,你的灵魂则失却了宁静的精神栖居和归依之所;当“虚无”战胜了“理想”并侵入人们心灵的时候,所有传统的价值信念都将进入末日的审判。

“如果你不想下地狱,你就洁身自好吧!”

“如果你希望社会安宁,你就起来战斗吧!”

裸露的灵魂:“我们还有什么?”

这是一次撕裂,撕裂者将伤痛和血液隐藏在内心。

这是一种背叛,背叛者将欢乐和眼泪一同吞下。

“性派对”的行为者们看似开放,实则封闭。

开放的是他们的肉体,封闭的则是心灵。

他们不愿意与社会对话,也不愿接受社会规范,传统的伦理道德和价值观念被他们像撕手纸一样轻巧地撕掉了。

他们生活在假相中,以为他们的小群体就是比天空、河流和阳光更为辽阔的世界。

他们裸露着灵魂,裸露在自己虚构的梦中。

正如有人指出的:这些人的灵魂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尼采式的“超人意志”,一半是卡夫卡式的“弱的天才”。

这种分裂的灵魂是“遮阳部落”的集体病症,它使意志失去涌动的力量,而个人的性格更显得乖张而飘浮。

这些人关注自己的钱包和自身的肉体,对神圣美好的东西不再信任,那种虔诚之心和美好情怀为狂妄之心和低俗之性所取代。

因为,灵魂本来最是隐藏在心灵深处的东西,现在却裸露出来了。这是无根的人所特有的表征。

无根也就是无信仰。这些人很少问一问自己“从何而来”、“要到哪去”和“为什么活着”。

大家只是匆匆地挣钱,花钱,寻求各种刺激。

用刺激的方式将麻木的大脑一遍又一遍地捶打。

越是这样,越是将本来应有“根蒂”都磨掉了。

然后,人就变得像浮萍一样飘来飘去,害怕死亡,害怕宁静,用匆匆的行为掩饰内心的恐慌。

“性派对”就是这种生活的写真。

这一群人总是在行动,用一个又一个行动来验证自己的存在。

他们原想用“性”来解放或救赎自己,没想到,有了形而下的“性爱”,反而迷失了形而上的“性灵”。

他们真的如自己所说的那样风流潇洒,没有顾虑吗?

他们是否扪心自问:“我们还有什么?”老子、庄子:“性派对”的膜拜祖宗

尽管老子、庄子的人生哲学与“性派对”行为乃风马牛不相及,但在“拜祖宗、写族谱”流行的今天,“遮阳部落”的事主们也不能免俗,他们竟然嫁桃移李,断章取义,挖空心思地将自己的老祖宗“认”到了老子、庄子头上。

他们振振有辞:老祖宗们不是说:“戚戚以至久生,百争、千年、万年,非吾所谓养”吗?

就是说,与其过上百年、千年、万年的清心寡欲的日子,还不如充分地享受它十年二十年的快活时光呢。

因此,人根本没有必要去树立什么理想,追求什么道德、功业,人生唯一值得追求的就是享受感官肉体之乐,这才是最好的超越死亡的办法。

他们又列举:老祖宗们还说:“丰屋美服,厚味姣色。有此四者,何求于外。”

也就是说,人生何求?住得好,穿得好,吃得好,玩得好。有了这四样东西,人生就足够了。

因此,他们坚决反对以身殉情、殉义、殉名、殉利,更不用说殉国和殉天下了。

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他们漂流身体,任诞狂放,不受社会规范约束,一切以“自我”为本位,呈现一种任性率真的镜像。

“任性率真”本是个体与社会相对立的一种表现形式,它既可以是人格的违众脱俗,矫矫不群,也可以是言行的不遵礼法,极端放纵。

最典型的是竹林名士和魏晋风度。

基于此种认识,“性派对”中的智囊们竟又将族谱下移到汉末戴良、孔融们的头上,说“任性率真”经过了这一拨前辈们的“点润”,至竹林名士旗下,已是盛极一时;而两晋士林更是推波助澜,将人生快活推至极臻。

然而,即使“遮阳部落”的族谱一直写下来,直到认王朔这些“玩主们”为“拜把子兄弟”,认卫慧这些“宝贝们”为“露乳房姐妹”,他们的行为仍然只是“地下式”的,他们的快乐也终究有一点“发霉的”气味。

没有阳光的生命能不苍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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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7)

精神卫生:“性派对”的动态走势

“性派对”的动态走势由每个行为者的精神卫生决定的。

而精神卫生的表层恰与道德价值相接壤。

吊诡的是,这些“都市异类”口口声声要将“意义”、“道德”、“历史”和“价值”等大写名字从他们的字典里无情地“清理”出去,可骨子里,他们仍然踯躇于传统文化的边缘地带。

因为,作为衡量个体“冲动符码”的“价值”,它可以被解释为一种类化的、表示欲求与否的态度中的核心成分,并在长远的基础上引导行为细节指向优先于其它的目标。

一个人的价值系统一般包含有不同水平的价值,是动态性的,它依凭时势的波动设计出不同的定位测量指数。

“性派对”的核心字眼是“性”,这是个人价值系统测量指数的定位标签。

“派对”只是实现“性行为”的方式或手段,是过程,而不是目的。

从“手段”到“目的”的过程中,行为者的“态度”决定着享受“性”乐趣的精神向标。

而个人的“态度”是紧密与“价值”联系在一起的。

由于“性”的特定内容和它在人格建设的结构中具有比价值更为边缘的特质,而态度则是关于人、事物和情境的信念与情感的相对持久的组织结构,因此,“性派对”的行为态势使人倾向于以某一特定的方式做出隐秘反应。

就行为者而言,“性派对”反叛的鹄的是根深蒂固的权威主义。

权威主义作为中国超稳定结构的复杂的倾向模式,具有强烈的意识形态倾向,标志着高度的惯例性、迷信、侵犯性、思想僵化,屈从于权威和其他特征。

与权威主义相对应的就是鲁迅先生所批评的“矮人主义”,这是形成国民劣根性的要因之一,它说明国人的心理态度不健康,精神卫生不洁净。

而心理态度与精神卫生紧密相关的三个词就是:卑、妒、偏。

内部平衡失调和以偏见待人均属于精神不卫生的因素,是上述三个词的具体表征。

在传统的儒家文化中,孔子提出了一套保持精神卫生的原则,它包括“慎独”、“致中和”、“素位而立”、“存忠恕”,“行三达德一智、仁勇”。

精神卫生的要旨是,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性派对”的行为者之所以被视为生活在各自虚拟的镜相中,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实现了精神卫生的三大要旨,因而他们坚信自己的行为是健康的,是不应受到指责的。

“弱者的对抗”:“性派对”的行为策略

“性派对”行为者的自欺,或者欺人,表现在他们虽然生活在大都市中,却沉湎于“小圈子”、“小团体”,对整个都市有一种“弱者的对抗”式的悲怆,同时,也是对高密度人口的不能容忍。

心理学家曾将人口密度分成两种指标:一种是指每个居民所能利用的平均空间大小指标,它是与社会经济状态低下相联系的其他生活应激密切相关的;另一种(与人合住)和应激有关,意指应激的来源可能是人际关系冲突而非空间不足本身。

大都市多人共住的居民为了缓解生活在拥挤条件下所独有的应激反应极具弹性。

珍视传统的文化标准,人与人合作并和他人友好相处的人,遭遇到的冲突很小,精神病障碍也会少见。

然而,在拥挤住院处的居民如果采取个人主义、自以为是的价值观以及只为个人的快乐奋斗,则会遭到更多人际间的敌意与怀疑,也很可能产生身心病症和激越性抑郁。

“性派对”行为者既是对拥挤空间的抽身与回避,又是以高度的自觉和低调维持个人在社会中仍然受到应有尊重的虚荣心。

这恰恰反映出他们的高度“警惧”,并时时根据压力与自我强度来预测自己的精神卫生。

他们过着极端生活,却又显得与世无争,似乎将工作、学习或人际关系等所造成的紧张压力都通过“性派对”的方式统统化解了。

从心理学上分析,压力是应激的来源,而自我强度是抵御应激的缓冲因素,当内外压力超过自我强度时,就会发生精神卫生问题。

自我强度包括一个人对应激的耐受、解决问题的能力和得到社会的支持。

一个奇特的现象是,大多数中国人,当相信自己的“不舒服”主要是由于心理方面的问题时,他们均趋于向家庭和友人寻求支持,而完全不寻求任何专业帮助,与西方文化大为迥异。

中国人的“都市综合症”主要表现在衰弱和疲劳、紧张和焦虑、睡眠不足、“空虚”、头痛等,对这些问题的解决大多人实行各种自助措施。

当问题持续变得严重,而出现“空虚”这种情况,大家仍然求助于自己原来的社会网络,也就是他的朋友和家庭。

正是这些“病症”和社会境况,为“遮阳部落”赖以“生存”提供了“对抗道德指责”的凭藉。

同时,都市化社会里,住房短缺、移民、浪漫主义的爱情观、婚姻的易碎性、个人主义和享乐主义以及妇女要求更大的独立性,为“遮阳部落”拓宽精神和物质的双重空间提供了原始动力。

中国传统文化强调自我控制、情感上的自我依赖和能经受挫折,这些常常被作为抵御应激和精神疾病的可能来源而加以鼓吹。

正如有人分析的那样,中国病人很少陈诉焦虑、抑郁和心理问题,有外国心理专家建议以“躯体化模式”来解决中国人如何对付不快乐的情感和情感性疾病。每当恶劣的情绪状态开始呈现,中国病人及其家属总是不加区别地用一些非专业化的名称称呼这些情感,通过缩小或者否认、分离和孤立表达,甚至以“躯体化”观念加以取代等方式将这些情感压抑下去。

“性派对”的行为者对“躯体化”的表达不是停留在口头或观念上,而是付诸行动,这是他们与目前百分之九十九的中国人的生活态度之分野。

这些人的行为诡秘和态度低调正是他们在强大的传统文化压力下所表现出来的应激策略。

“因缘文化”:“性派对”的外在张力

中国人在谈到人与人以及人与物关系的境遇时,一个重要的归因或许体现在“因缘文化”的概念里。

“因缘”这一概念起源于佛教,认为人的一生因缘前定,都是命运或“无形之手”的有意安排,是受外部控制的。

作为一种稳定的外部因素,“因缘”有维持人际关系和谐的功能,它把关系的成败和人与人的境遇都归于非个人的神秘力量,本人或他人因而剔除了为后果承担责任的内疚感。

这样,“因缘”保护了当事人,保全了他的面子,也保全了别人的面子。它有助于当事人将“行为”合理化,减轻了自责和责备别人的情绪。

信仰因缘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有益于精神卫生,但过分依赖这种信念就会妨碍人去主动应付现实,增加了人的惰性惯力。

因此,“因缘”也可看成是一种不稳定的因素,它会随个人或社会的努力而变化。

“性派对”的行为者对“因缘”二字有着持续的热情。每当参加“派对”而与人交往时,特别是接纳某对或某个新人为这个“特珠家庭”的成员时,大家就认为这是“有缘”。

同时,他们如果“派对成功”,双方都会觉得有缘,因而特别珍惜,共同营造出一个浪漫温馨的环境,解除了因为陌生而带给心灵的障碍。

如果有什么意外就说是没缘分,这样减轻了自责。

比方,如果派对的双方都在“一夜激情”后彼此都很满意,但又不可能在随后的日子里经常可以潇洒同居,他们就说“只有一夜的缘分”,不要强求;如果双方感觉不好,也是前世“孽缘”所致,是互欠的“债”,到这个时候才能“偿还”。

可以说,“因缘”二字像一根红线,有着强大的韧性、耐力和穿透力,它向每一个具有同等价值观的人伸出诱惑之手,并将每一个已经进入“城堡”的居民紧紧地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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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8)

羞耻感:“性派对”制约之一

“性派对”有着强大的制约机制,这也是行为者不敢“胆大妄为”,而只能以“地下组织”面目出现的原因。

而其中制约之一,就是行为者受传统文化熏陶所早已形成的羞耻感。

这些“都市异类”在行为过程中,尽管极力不去想象别人的眼光、世俗的评说和道德的责难,但“羞耻”二字像yīn霾,在午夜激情中仍然鬼影一样若隐若现。

这与西方那些“叛逆者”——比方“披头士”或嬉皮士们——形成显著的对照。后者可以当众在公园做爱,或脱光衣服在街上行走,而面无羞涩之感。

不能想象这种事会发生在中国这块古老的土地上。

可以说,东西化文化一个普遍性的差别正在于个体对“羞耻感”和“内疚感”的认识上。

中国社会向来是被说成是以羞耻感取向的。

其文化渊薮来源于两个因素:孔子学说和人道主义。

孔夫子用人际取向来说明羞耻感——此一取向要求行为必须符合社会规范;他又用内心取向来说明内疚感——此一取向要求行为必须符合个人的理想。

孔夫子就是这样通过强调社会规范,强调以理想类型作为行为模式,而加强羞耻感的自我认同的。

“性派对”的行为者对“羞耻感”和“内疚感”的认同,主要反映在他们的矛盾心情上:一方面,他们通过这种行为,实现了个人的理想,因而并不感到内疚;另一方面,这一行为并不符合社会规范,他们无法取得社会的认可,因为产生一种羞耻感。

而与此感觉相伴的则常常是心灵的内疚。

换言之,这个“特殊家庭”的成员想不羞耻和想不内疚是很难很难的,这无疑制约了他们的行为。

与此同时,中国文化中的人道主义极为重视和谐的人际关系,特别是大家庭内的和谐关系。社会化的控制经由家庭传递和制裁来实现全面整合的。

在这种背景下,羞耻感与内疚感的动力学就成了“病患家庭”的复杂混合物。

家庭,尤其是一家之长因有“家丑”而对外界会感到羞耻,而“患者”本人则不会。

这是典型的精神病变。

中国人对于“精神病”三字有着“谈虎色变”的内惧。

国外有学者指出,加于“精神病”的“污名”可能起源于家庭害怕遭到批评和受到玷辱所致。

“患者”对家庭的内疚,可能因为感觉自己的“病患”对家庭的声誉受损而引发的自责情绪;家庭的内疚则体现在对因对“患者”照顾不周或对祖先的疏忽而引发的挫折感。

显然,“性派对”行为者都不愿意被人视为“精神病”或所谓的“疯子”,他们能够用自己独特理解,保持家庭的内在和谐。

比方,如果夫妻双方都是这个部落的成员,为了有人照看孩子,他们就只能让一人轮流参加;要是两人都去,就必须请老一辈照看孩子,为此,他们必然得编造得体的“谎言”,让老人因为帮了他们而感到自豪,而不是因为帮了他们而感到可耻——如果你告诉老人说自己要去参加“性派对”,老人当然不会帮你,而且感觉你羞辱了这个家庭。

“态度症候群”:“性派对”制约之二

中国人在决定他们行为的同时,总是附带别人对那些行为期待的反应。这是“态度症候群”的发光体,是第二个制约“性派对”行为的潜性闸门。

这种“症候群”的具体表征是:个人行为总是具有与外界的期望或社会准则相一致的自觉趋势,它并非由于内部的愿望或家庭的整合,而是由于只有这样的协调统一,个人的行为才能受到社会的保护,自我才能作为社会网络的一个整合部分而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传统的中国人关心他人对行为的反应大多表现在:听从社会期望,具有从众心理,顾虑外界意见,尝试获得奖赏,以及维持和谐、在意印象、崇拜权威、注重评说和在一种社会情境中躲避惩罚、困窘、冲突、拒绝、嘲笑和报复等“失控症状”。

“性派对”的行为者不愿认同这种“传统的禁锢”,他们严格掌握“自己的身体”,拥有对自己身体的“任意使用权”,具有强烈的个人主义倾向。

一般而言,个人主义者更喜爱松散的社会结构,只关心自己及其直接的家庭对象。

它与集体主义相对峙,后者更喜爱严密的社会结构,在这个社会中,个人可以期望他们的亲戚、氏族和其他外在群体在忠诚的没有疑问的相互交换中获得照顾——这种集体主义与政治无关。

“性派对”行为者一方面标举个人主义的大旗,一方面又继续生活在集体主义的yīn影中。这种矛盾心情和社会现实大大牵制了他们在“人性解放”的路上走得更快更远。

面子主义:“性派对”制约之三

与“羞耻感”和“态度症候群”紧紧联系在一起、对“性派对”行为进行第三个制约的是“面子主义”。

一个有趣的事实是,“遮阳部落”的居民每次活动过后,他们都是互不联系,甚至无意中在路上相遇,都会装作不认识。

说到底,有一种“面子主义”在作怪。

“面子”就是一个人的“脸面”,它是个人自我道德是否完善、个人行为是否得到社会信任的测量仪。

失掉它,个人将在社会场域内不可能合适地行使正当职能。

“脸面”既是强化价值标准的社会证书,也是内化自我修炼的个人磁场。

它表明一个人在特定的群体接触中有获取别人认可的期望,因为别人的认可将是有效地实现个人价值的催化剂。

“面子”或“脸面”作为自我的一个意象,它是依照认可的社会属性而塑造的。

一个人“行为不端”被公诸于众,说明别人合谋给他的“面子”失效,结果他或她认为“面子”已经丢掉,从而感到“羞耻”和“陷入困境”。

对个人来说,“丢脸”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尤其是所谓的“道德面子”。

在当今人际道德受到高度质疑的静态社会里,要求一个人的言行与道德标准一致是保持他的地位、树立和维持他的威信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也是不少“性派对”事主们,由于自己的行为没有受到揭露而仍然享有别人的尊重和应有的威严之原因。

这种严峻现实反过来又刺激这些行为者以更加隐秘的方式继续实现他们的“不端行为”。

但这种“不端行为”的发生显然受到“面子”的严重制约。

因为,如果一个人被断定是由于无视道德标准而得到“利益”或“快乐”——不管这种说法是否真实或准确,他或她也都会被谴责为“不要脸”或“没有脸”。

这意味着行为者在社会集体中没有价值,无论个人的事业多么成功,他或她都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也反映他或她的所有努力都是白费心机。

更为重要的是,在中国,一个人通常属于一个群体,群体接受和反映个人的荣辱。

就是说,一个人“不要脸”也会被与他紧密联系的某个群体或个人指责为“不要脸”或“丢脸”。

因此,“性派对”行为者活动过后的“互不认识”不单是个人保护隐私的需要,也是为了维护这个特定群体“荣辱”的需要,即每个人都追求其成员的文化期望达到最大限度的统一。

也正因为此,在危机四伏的城市,“性派对”的行为者们像出笼的“老虎”,只能在“遮阳”的地方静悄悄地游荡……1

序言

溯源与解密(1)

“性是世界的驱动力”

性是什么?

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立足点,我可以转动整个宇宙。”这话讲得含蓄老道,充满力量和哲理,让后来不少莘莘学子写文章时反复引用。

可是,倘若去掉那一层含蓄,阿基米德的话跟玛丹娜说的“性是世界的驱动力”不是十分暗合了吗?

一男一女,一古一今,大学问家和大歌星,其实都是饮食男女,都一样得面对“性”。

有位女性朋友说得好:“性,考验一个人对形而下的物质生活,跟形而上的精神价值做极端的判断。性,使人的历史产生道德和不道德的二分法。性,让美与丑成为一体两面;性,真的足以让思考一辈子,不仅是性交时的快感而已。乖张的穿着有时与最保守的衣饰,同样使人产生性感与性欲。走前卫坏女孩路线的玛丹娜大声又说:争议‘性’,使人思考。”

同样的思考可以让玛丹娜把男人变成种马,又可以把自己变成慈爱的母亲。性,在她身上化为肉欲和母性的象征。

玛丹娜的宣言是:“我要人人都爱我。”

要知道,这位胆大妄为的叛逆者当初到美国纽约时身上只有三十五美金,她做过同性恋俱乐部的舞娘、临时演员、甜甜圈店女侍、A片女主角、驻唱歌手等光怪陆离的工作,但最后她还是成为现今最具影响力的女人。玛丹娜把“性”当作驱动力,真正实现了阿基米德意义上的“转动了整个宇宙”。

但中国人对于“性”禁忌得太久,好像人人都是不食人间烟火似的,谈“性”色变,以至“性学”这个术语在汉语字典里找不到位置。“性”的空白使人在压抑的同时不敢表现自己的渴望,倘若谁与“性欲”二字沾在一起(所谓“桃色新闻”),那么这个人就永远没有翻身之日。

正如台湾女作家颜艾琳在谈到玛丹娜时说的那样:如果将美国的场景化成台北(大而言之整个中国),玛丹娜可能早腐烂在声色场所的角落,甚至吸毒而死,稍好一点的下场则是当情妇或高级应召;哪能写出十几首深具意义的歌曲,创下全球一亿两千万张音乐专辑的销售量,以及用性感肉身挑起舆论对“性的思考”?

这是很有创见的一段话。

因为中国人给“性”穿上了太沉太重太厚的袈裟,“性禁忌”和“性封闭”使人的性格遭到扭曲,许多人只有靠“意yín”来解除生理和心灵上的压抑。

鲁迅在《而已集?小杂感》里,最后一段经常被人引用,那就是:“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象惟在这一层里能够如此跃进。”

先生的这段话讲的就是“意yín”这档子事。

特别是中国的文革时期,所有的文艺作品都不敢涉及“性”,八个革命样板戏中的主角都是没有“性”的特征,“革命”二字在“性”的问题上“革”得最彻底,以至新时期以来,文艺作品中稍有“性”的描写就立即引起轩然大波,如张贤亮的《绿化树》、《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就被中国人当作“性文学”来解读的。即便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这种“误读”还时有发生,如陈忠实的《白鹿原》、莫言的《丰乳肥臀》等都被读者当作了“性指南”,而最为极端的则是贾平凹的《废都》,按照作者自己的说法:这是一本注定要被“看走眼”的书,所谓“走眼”,意思是读者只盯着里面的“性捞写”,评论家的批评也只着眼这一点,所谓“格调低俗”等都是因为看走了眼而乱说的。

贾平凹忍不住给大家讲了一个关于禅的故事,他说有两个和尚过河,遇一女子过不了河在岸边啼哭,一个和尚将其抱着过了河。到了对岸,两个和尚继续赶路,另一个和尚说:“师兄,我们出家人是不近女色的,你怎么能抱那女子过河呢?”

这个和尚说:“我早把她放下了,你怎么还没有放下?”

“现在有些人看《废都》,是如这个和尚的。”贾平凹最后无可奈何地说。

其实“粮食”与“性”,乃人赖以生存所必须的物质和精神的能源体,因此,剥掉强加在“性”字上的那件袈裟,“性欲”就像人们饿了就要吃饭一样,平常得很。

因此,保持一颗平常心,就能得道,就能超凡入圣。

正如禅守普愿和尚说的:“平常心是道”,这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担水砍柴无非妙道”,有了这样的平常心,真谛、俗谛的间隔就打通了,“圣”与“凡”之间的绝对界限也就消失了。

序言

溯源与解密(2)

“房中术”的兴起与“性生活强身健体”

其实我们的老祖宗在“性”的问题上十分豁达,比后世的所谓的“文明的后代”强多了。

从“溯源”上讲,中国人的性观念是到了1644年满族征服中国以后才发生根本变化的。

事实上,早在孔夫子时代,由于礼崩乐坏,纲常废弛,儒家典籍中所记载的性原则并没有对封建贵族形成任何道德约束。

那时,人们的“贞操”观念和结婚时的门当户对也十分淡漠。

秦始皇的生母赵姬就是大臣吕不韦的情妇。

长信侯被吕不韦假施宫刑,派到宫中,专门侍候太后,并生下两个私生子。后被秦始皇杀死。刘邦年近四十才结婚,他的发妻吕雉,比刘少十五岁。刘邦结婚前曾有一个情妇姓曹,并与之生有一子叫刘肥。

刘邦当了皇帝后,立刘肥为齐王。人们也并不认为婚前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好的。

汉代人对“性”的认识就像人们对萝卜白菜的认识一样,是十分平常和十分放任的事情。比如《汉书》里描述了汉代宫廷生活的奢侈荒yín与性放纵。

这种风气也影响到民间,同时也由于社会经济状态的改变,商业性的妓院便在此时出现。

在司马相如的《美人赋》中人们对性生活也并不回避。

不仅如此,此时的“性学”较为发达,有专门研究的术士,写了不少有关“房中术”方面的书,这些书常常归于“医学”一类。

如汉代张衡的《同声歌》和《七辩》,还有汉代边让的《章花赋》中都详细讲述了房中术。

汉代传说“房中术”者为三女,即玄女、素女、采女。许多房中书都是以黄帝与他的这三位女师的问答形式来叙述的;这些书皆附有各种性交姿态的插图;这些书流行很广,被夫妇行房及男人嫖妓所应用,甚至做为新娘嫁妆的一部分;这些书不但教男女行房时如何始终互相满足,也教男人如何控制来达到强建身体,益寿延年的目的。

这些书主要表现道家思想,但儒家也赞同其原则,不过侧重点不同:儒家重在繁衍子孙;道家重在养性延年。

在《周易参同契》卷六七和卷七三中有大量关于道教的房中术内容,这里强调“yīn阳调和”的重要性,男女间“性”与“情”的和谐便是符合天道,顺应自然。

所以,男女双方都可以通过性生活得到补益。

汉代人还认为性交可以增强元气,有人认为黄巾起义中的太平道就是以传播它的房中秘书《黄书》来行男女合气观念,以此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这种以为男女交媾可以增强元气的观念形成一种在群众中广为流传的神秘主义思潮,在历史上多次成为全国性宗教运动和政治叛乱的根源。如清朝中叶山东的“滚单”教派和后来的“一贯道”等。这无疑增加了“性”的负面意义,为主流话语和统治者所忌讳,“性”的加密也日盛一日。

序言

溯源与解密(3)

yīn山公主:“皇帝哥哥,一个丈夫太少了!”

外国朋友常常感到不可思异的是,一方面,中国人对“性”禁忌得厉害;另一方面,作为一国表率的皇帝却又有着三宫六院的“性自由”。

这的确是一种文化怪圈,它是由汉文化中“政治”与“性”的孪生关系决定的:一夫多妻制的婚姻关系,有助于君主与统治阶层建立多渠道的政治关系,从而在帝姓宗族的基础上发射性地构造了一个个外姓支族,让他们如行星般地围着皇旋转,以共同维持宗族统治秩序。

但总的说来,在汉晋时期,“性”的自由度还是较大的,它不仅表现在正常的男女性爱关系上,也表现在人们对同性恋的认可程度。

比方,在《世说新语》中就记载嵇康与阮籍有可能是同性恋关系。

据司马迁笔下暗示,刘邦有同性恋事实。他的男宠叫籍孺,刘邦就经常与他同寝。

西汉宦官赵谈为汉文帝男宠。汉代人相信“美男破老”的邪说,认为与美男子搞同性恋可以长生不老。

汉哀帝与男宠董贤进行“断袖之欢”时,还令董贤穿起女人的轻衣窄袖。

宫中妃嫔见董贤获宠,竟纷纷效仿董贤所穿的女装。

这个时期的女性地位也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低下,她们不仅要求自己的丈夫有责任和义务在“性生活”上给予满足,而且还有更高的要求。例如,《宋书》中就讲到山yīn公主向她的哥哥废帝刘子业说:“皇帝哥哥,你有三宫六院,佳丽上千,可我只有一个丈夫,太少了!”

堂堂一国的公主抱怨她不该只有一个丈夫,它不单说明这一时期的性观念很开放,而且反映了女性有为自己的“正当要求”“鼓与呼”的合法权利。

这个时期的房中书也比较多。特别是葛洪的《抱朴子》记载了不少的性生活内容,并认为:房中术只要行之得法就有助于延年益寿之功效。

而在叶德辉的《医心方》卷二八中,他引录了《隋书》的“经籍志”,即《素女经》——包括《玄女经》、《素女方》、《玉房指要》、和《洞玄子》——这些书被认为是公元八世纪写成并流传的。

但它们都是一些指导夫妇性生活的参考书。

国外有学者认为,这些参考书对百姓生活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在古代中国一夫多妻(或有钱人纳妾)的家庭中,男性一定要懂得房中术,因为那时提倡不断更换性伙伴,既是从健康方面考虑,也是出于家庭中性关系的平衡——避免妻妾之间的争吵。其次,这些书强调男子对女子性需要和性体验的理解,以保持性生活的和谐及女子的性满足。

这些书中也提到过两性人的现象,被笼统地称为“人妖”。

书中甚至还谈到一些性变态行为,它主要指性虐待,同性恋,yín具与手yín,兽交,对于人体排泄秽物的癖好,以及男人由女子陪伴如厕的习俗等。

简言之,这个时期的人活得舒坦自由,张扬着自己的个性,追求自己的独特体验,yín糜之风较为盛行。正因为此,一些著名学者出于维护皇权的考虑,纷纷上谏奏章,陈述yín风之害。如西汉大学问家刘向目睹赵飞燕等yín乱之状,认为后宫应倡兴王教,遂著《列女传》,以戒天子。

而东汉女大学问家班昭总结经验,竟写出了两千来字的《女诫》,其中《妇行篇》对女性道德制定了全面而又具体的规范:“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辨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为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织,不好嬉笑,挈齐课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

就这样,女人们自己戴上了“紧箍咒”,言行举止都有了“规制”。

后来有反叛者毫不犹豫地将这笔账记到了班昭的头上,想来也不会冤了她。

序言

溯源与解密(4)

艺妓的兴起与“房中术”的盛行

一般认为,艺妓起于周代,但唐代的艺妓不同于前代。

据唐代孙启的《北里志》记载,这时的艺妓必须擅歌舞,能诗文,只有最下等的妓女才只提供性的服务。

如唐代名妓鱼玄机,诗文歌舞俱佳,色妓双全,很受世人尊重。

可以说,当时的艺妓作为一种职业不任何歧视。

因为人们首先看到的是艺妓的社会作用,其次才是性的作用。

这个时期的艺妓一般都与官吏、文人、艺术家、商人等有着很密切的关系,因而她们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都有不同的影响。

那些结交艺妓的人也并不是为了性爱,甚至有些是为了逃避性爱,希望暂时摆脱家中的沉闷和出于义务的性关系。这些男人事实上在追求一种与女性的无拘无束,朋友式的关系,其中的性关系不是主要内容。

换言之,唐代的艺妓并不主要体现在性关系上,只有官办妓院中的女子——她们来自罪徒,被“籍没”的家庭女成员,和女战俘,只有这些人才只提供性服务,甚至可以买卖和租用。

由于唐代对性的问题可以公开自由讨论,所以房中书较以往任何时期更为盛行,并且又有了新的作品出现。

这些新作品中的房中书像以往一样,被正而八经地归于医书;而文学类的则被作为“传奇”,其中有关性的描写却是后代色情文字的始作俑者。

例如,唐代的房中书《房内补益》和《大乐赋》等,里面对性交姿势和不同的体验写得十分细腻;当然还有许多的色情传奇书。

而在孙思貌的《千金要方》中还专门列有《房内补益》一章。这里的内容主要是讲房中术,大部分与前代的一样。

但有三点不一样:书中提出四十岁是男性生活和整个身体状态的转折点,所以四十以上须知房中之术;二,前代房中书教人压迫会yīn部下面以止“shè精”,而孙氏以为压迫右乳上方的屏翳穴会有同样的效果;三,孙氏之“回精之术”会使男女之“精”以日月之象在脑中会合,因此可以“抱雄守雌”而致长生之奇效。

在色情文学作品中有白行简的《天地yīn阳交大乐赋》,内容扬男女的性成熟过程,初婚的体验,性交完成的步骤,和夫妇生活的欢乐等。

这部开色情文学先河的书还有大量对于鳏居之苦的描写,以及偷香窃玉、婢女偷情、僧尼私通以及丑女发情等的描写。

与此相似的还有张旌的《游仙窟》、孙危的《神女传》、佚名的《玄中记》等唐朝色情文学及狐仙的故事。

一般认为,中国人对“狐”的信仰起于周代,汉魏六朝的文献中多有记载,但将“狐狸崇拜”与“性”联系在一起则是唐人的独创。

因为狐狸的性暗示是两个因素的结合,一是古人以为“狐”的元气充沛,二是以狐狸捉弄男人为天性所至。将女性比喻“狐”也由此开始,它恰恰反映了女性的水性、机灵和飘逸浪漫的天性。

序言

溯源与解密(5)

裸女“避邪”与妓女“伴嫁”

贞观之治的盛唐开放风气到了宋代就大大收敛了。宋儒理学的兴起为这种收敛提供了理论上的支持。

宋代的理学是在借鉴了道教与佛教之后,形成一种混合式的儒家思想体系,并很快成为官方唯一的宗教般信仰。

它强调女性的低下和严格的两性隔离。

但是这种理学只对平民百姓约束,而皇室和贵族却置之不理。他们的兴趣在于后宫嬉戏与追求长生,所以房中书在宋代仍很普遍。

最有意思的是,这种对“长生”的追求可以从在当时流行的“龟崇拜”中见出端倪。

龟本来被认为是“灵兽”动物,历千年而不死,而且越老越通灵。因此,到宋代还有人以龟为名的,官方养龟成为时髦,民间也有各类龟文化,比方在大庙柱上刻龟图,在人体上纹龟身,每次正规的庙会还有人跳龟步舞,等等,足见人们对龟的喜欢和敬仰。

但这种盛况到了十三世纪前后,龟的意义开始发了变化,至后代干脆成了骂人的字眼。

不过,尽管后代把龟与各种“性禁忌”拉扯到一起——龟与性联在一起,主要显示“guī头”的外形酷似男性生殖器——但中国南方仍保留着龟的神圣意义,因此,龟仍然有双重意义。实际上,北宋时期,人们除了因追求“长生”而产生“龟崇拜”之外,儒家理学的道德约束力类似一种“雷声响,雨点小”的状态,在民众生活中尚无太大的影响,这当然与统治者“置之不理”有关。

房中书和道教内丹炼养之书仍然很普遍,并且一直为达官显贵所重视,就是证明。

此外,北宋时期还保留着节日庆典在公共场合表演妇人裸体相扑的习俗,并且以为女人裸体可以辟邪的巫术思想一直在民间广为流传。每一次女人裸体行走或女人裸体相扑都能吸引成千上万的观众,据说围观者也能得些“贵气”、“福气”,有辟邪除害之效用。

宋儒理学对民众约束不强的另一个方面就是此间的妓院形成了规模化经营,不少文人骚客如柳永等不仅是妓院的常客,而且还创作出不少缠绵徘徊的艳体诗词。

在宋代周密的《武林旧事》卷六的记载中,介绍了三种不同等级的妓院,而《都城纪胜》与《梦梁录》中则表明,妓女构成了社会生活的一个重要部分。

最可爱的是:这个时期的人们对妓女这种职业没有丝毫的鄙视,妓女参加私人聚会和各种庆典十分平常,甚至一些婚礼都邀请妓女参加,担任伴娘或迎娶和引导新娘的角色。

但这个时期,人们对爱情也有了更深入的认识。追求爱情、守护爱情被认为是高尚人格的体现。比方,大才女李清照对丈夫一往情深,她写了许多有关夫妻美好生活的回忆,丈夫去世以后,人去楼空,只留下一部《金石录》的手稿,她也达观,说,“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

这种平常心反映李清照对人生已经看得很透,她入了道:生与死,爱与恨,追求与失落在她看来,都只能是浩如烟海中的尘埃,轻轻一挥,万事皆空。

序言

溯源与解密(6)

神秘的“双修法”:元明颓废生活的艺术写真

真正说起来,中国人的“性禁忌”和“性封闭”是在外族入侵后引发的。

元代的异族统治是中国人性观念发生空前转变的直接原因。

这是因为:在异族征服者面前保护自己的眷属,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们与外界完全地隔绝起来。同时由于人们竭力掩饰其性生活,使外界无法窥知,使异族入侵者本身也受到影响,对自我进行约束,加之汉文化的强大的同化能力,异族入侵者与当地人融为一体,自觉地成为“性禁忌”和“性封闭”的执行者。

在这种虚情禁锢的矫饰下,强调道德约束的《功过格》便应运而生。在《十戒功过格》与《警世功过格》中,严格的行为限制大多与性有关。

《功格过》竟然警告人们不可欣赏轻浮的歌由和戏剧——这一点一直流传至中国的“文革”甚至更后,它恰恰反映了元朝的词典与戏曲的繁荣。

因为科举废除,文人无官可做,便把自己的智慧全用在丽词艳曲的创作上。如《西厢记》和《琵琶记》都是这种代表。

到十四世纪(元朝),女人“不缠足”已经被认为是很可耻的事了。

但荒唐的是,元朝的统治者对前朝流传下来的“长生不老”很着迷,千方百计寻仙访古,乃至遁入邪门左道。

例如,蒙古人有对密教金刚乘的崇拜,特别是性力派。忽必烈身边有许多密教术士。

这些人以神秘的“双修法”劝谕忽必烈,即请他通过各类性交来超渡自己,皇帝办公的墙壁上所奉神的也为男女交媾的形象,还被尊称为“父母”。

道教认为,男人与少女相交有利于身体调养。这一邪说后来被明中叶大红大紫的道教领袖邵元节所鼓吹,他曾向嘉靖帝教授房中术说,老yīn耗精,和童贞相交,可以采yīn补阳。

由于元代的民族矛盾,中国人以儒家礼教施行自我禁锢,这种习俗到了明代仍然参透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

作为受外族统治的逆反心理,甚至有人上书皇帝要求禁毁一切非儒家说教的书。

在这种形势下,两性的“隔杂”和禁止妇女在外面抛头露面也开始认真地实行起来。

不过,明代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大肆流行房中书,但此时这类书多以地下方式流传。

如《某氏家训》、《素女妙论》、《纯阳演正孚佑帝君既济真经》和《紫金光耀大仙修真演义》等,它恰恰说明了“性”的强大的精神生殖力——无论怎么禁止,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些房中书并不完全照搬前人的书,而是在此基础上又增加了新的内容,如强调对女子身体和心理特点的理解,介绍防止妻妾间误解和妒忌的方法;同样通过黄帝与素养女的对话讲出女子的性感受,生活特点与性生活的关系;“回精术”的具体方法和“三峰大乐”的意义等。

这类书本来应属于道教炼内丹之书,《道藏》中本来也有这类书,但明正统间重印《道藏》时,由于儒教的地位和影响,编者对关炼内丹的内容都统统删除了。

明代房中书由于不能像唐宋时期那样,可以公开流传,因而影响十分有限,但此时的色情小说却发展迅猛,特别是《金瓶梅》和续篇《隔帘花影》,都是反映明代风俗与一般民众的性生活的,而且艺术成就也较大。

另外还有一部是《影梅庵忆语》,该书作者冒襄(1611-1693)通过对自己真实生活的记录,讲述他与庞妾董小宛生死相依,缠绵悱恻的爱情,流传也广。

较《金瓶梅》有更为大胆和露骨描写的小说是江南才子李渔的《肉蒲团》,书中极尽江南酒楼妓院之繁华,性病的流行也大量见之于书中。

这类“颓废小说”正是特定时期的历史产物:明王朝由盛而衰,北方的满族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吞噬这个腐朽衰老的帝国。眼看毫无生气和希望的明王朝气数将尽,那些整日在风月场中可以追欢逐乐,在茶楼酒肆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意识到这些世俗享乐终将失落,有些人有感于这种宋世的凄凉而隐遁山林潜心佛道,另一些人则变本加厉地沉溺于那种纸醉金迷、荒yín放荡的生活。正是后者这样的一类颓废至极的文人创作了一批以粗俗俚语杂以艳语丽句,不厌其烦地描写性细节的yín秽小说,如《绣榻野史》、《株林野史》和《昭阳趣史》等。

与这类小说相映成趣的是春宫画的成熟和张扬。

这类画的肇始者产生于唐代,当时的春宫图与房中书脱离之后,到了明代,画技更加娴熟,个性更为张扬。

这些画不再仅仅用于性指导,也用于欣赏和娱乐。尽管明代画中有春宫画的瓷器,为男女裸体性交,但明中期较好的春宫画并不尽裸体,性挑逗的意味也表现得较为含蓄。

春宫版画中的裸体是在晚明才大量出现的,而且形象逼真,画面精致,如《胜蓬莱》、《风流绝畅》、《鸳鸯秘谱》、《繁花丽锦》和《江南销夏》等。

画面上扑面而来的颓废气息正是当时生活的艺术写真。

序言

溯源与解密(7)

“性的封闭”与“国门炸开”

明代的“颓废”镜照出统治者摇摇欲坠的权力金字塔,末世浮华的生活为世人在沉重的“性禁忌”和“禁封闭”压抑下透露出一块小小的自由空间。

但满族征服中国后,中国人的性态度又一次变本加厉地压抑起来。往昔男欢女爱的欢乐气氛再次转变为壁垒森严的自我禁锢。

它意在将异族征服者拒之于自己私生活的大门之外,同时也把危险关闭在门内,因此形成后世中国人性心理上的畸形与病态。清皇朝的“闭关锁门”政策与“性封闭”奇怪地搅在一起,国人穿着长长的衣杉,留着长长的发辫,每一个都成了一个封闭的怪物。

直到邪片战争的船坚利炮轰隆隆地“炸开”了中国的国门,人们才如井底之蛙般幡然醒来。“五四”点起的叛逆之火不仅烧毁了一个腐朽没落的皇朝,而且也将人们心头的精神枷锁烧掉了,“性”的生命力再次张扬起来。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在“性学”的研究上有了很大的进步,被誉为“性博士”的张竞生写出了许多有些偏激和反叛的文章。

1927年前后,中国还出现了许多与性知识有关的刊物,《新文化》、《性杂志》、《性欲周报》、《性三日刊》、《性报》,等等。

但这种“性”的解冻到后来又变得一天天紧缩,到文革达到空前的“禁锢”。

但中国人有着惊人的恢复能力和凝聚力,中国人的生活观也有着一种沉静的,顽强而又充满自信的力量。这种深深地隐藏在中国文化中的潜在的、不可征服的生命力虽有其政治、经济、社会和道德的因素,其终极的原因一时无法推究,但男女之间的“性”调节不能不说是中国种族和文化长期绵延的一个重要原因。

正如潘光旦先生说的:“精神生活的健全与否,和性观念的正确与否,有极密切的关系。”

从“性的封锁”到“国门炸开”,其间的血的教训难道不值得国人好好反思的吗?

序言

溯源与解密(8)

“乱伦”之舞与“贞节”之血

在发掘国民的劣根性上,不少人都看到了宦官文化对民族性格的“积弱”所造成的影响。

有些宦官是被迫的,如史马迁和张衡等,有些却是自我阉割,如竖刁等。

春秋战国时齐桓公说:“竖刁自宫以近寡人,犹尚疑乎?”意思是竖刁为了服侍我,亲自阉了,这种人还有什么可疑的呢。

管仲却说,“人之情非不爱其身也,其身之忍,又将何有于君。”

管仲说得真好:一个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自爱,又怎么能爱君呢。这句话还可以进一步说:一个人能性别都模糊了,他又怎么有能力去爱一个人(无论这个人是君王还是普通人)呢?

因为没有能力地去爱人或被人爱,历史上便出现了许多“乱伦”的事。

应该看到,以五代为分水岭,以北宋为缓冲带,中国妇女的性观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此之前,女性从属男人只是相对稳定,夫死再醮,离婚再嫁都属于正常事,不会引起他人的非议。

但自此以后,由于程朱理学的问世,贞节被提到了比生命更重要的高度,说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由此衍成了“好女不事二夫”的道德规范。

实际上,从先秦到五代,君主对贞节并不看重,民间就更不用说了。

例如前面讲过的,秦始皇父亲异人娶的赵姬就是赵国大商吕不韦的小妾。

汉景帝娶的竟是市民之妇。

刘备在妻子孙权之妹回东吴后,纳了刘瑁的遗孀穆氏为夫人。

东晋元帝娶吴家寡妇郑氏为妻。

而曹操封魏王后,所拜的王后是曾堕入烟花的卞氏。曹丕建立魏朝,先以袁绍子袁熙之妻甄氏为后,后又纳小吏之家的郭氏为后。

明帝即位,娶民妇为妻。

这曹氏祖宗三代扶正的“后”没有一个是处女,且均是从侧室入正室,是为历史一大奇观。

但这一时期对贞节的不看重却在另一方面让“乱伦”之舞也表现得十分张扬。

历史上隋炀帝杨广,将庶母陈氏(父亲隋文帝的宠妾)占为己有,臭名远扬,不值一说。

连唐高宗李治也是将父亲唐太宗的才人武则天纳为宠妾。

而西夏开国君主李元昊竟是将未过门的儿媳纳为“新皇后”,结果被愤怒的儿子宁凌噶所杀。

将儿媳变成自己妃子的还有唐玄宗李隆基,他的爱妃杨玉环原是儿子寿王李瑁的妻子。

梁太祖朱温,也将儿媳妇尽力纳入自己的色欲对象中。

金朝海陵王大部分情妇竟是亲属,一部分则为大臣的妻室。他是中国历史上最为荒yín的君主,毫无伦理道德约束。先后被他占有的有叔母阿懒、从侄女重节、从嫂阿里虎、从姊妹什古、蒲刺、习拈、师姑儿、再从姊妹莎里古真、馀都等,还有外戚妻室奈刺忽、蒲鲁胡只等,臣妻定哥、择特懒、察八等,共计二十余人。

海陵王把yín乐看成是人生的第一要务,他和莎里古真约会时,亲到殿外等候,累了则坐在侍婢高师姑的膝上,侍婢关切地问他:“天子何必如此而已劳苦?”他答道:“我以为天子易得,此等期会难得。”

他每次与女人交欢,不是在帐闱中进行,而是公开亮相,令乐队在一旁奏乐,嫔妃环坐观看。

只有到了宋代以降,由于程朱理学的盛行,贞节看得越来越重,不仅没有君主娶再醮者,“乱伦”之事也不敢公开进行,但皇帝中却有狎妓的“瘾君子”。

例如,宋徽宗听说京师名妓色艺双绝,第一次便化名赵乙,带了重礼,去烟花聚集地镇安坊。老鸨李姥见来客阔绰,立即安排李师师来见。

但李师师却摆谱,等了许久才出来,而且出来后,她也淡妆不施脂粉,对客人不屑一顾。过了好一会儿才拿出古琴,弹起一曲《平沙落雁》。

徵宗为之倾倒,但李师师始终冷面相向。

第二次造访,皇帝亮出了身份,这一回李师师一笑百媚,弹了《梅花三弄》。

徽宗自此不时派人送去厚赐,为了幽会方便,他还命人从皇宫挖了一地道通达镇安坊。

皇帝的荒yín无度,由此可见一斑。大宋帝国的日薄西山,国将不国,也在情理之中了。

真正将“贞节”推到前所未有高度是明太祖朱元璋。他一即位,马上昭扬贞节观,昭书郑重其事地说:“民间寡妇在三十岁以前夫亡守节,并坚持到五十岁以后者,可在门前立旌表彰,免除全家差役。”

为了配合贞节的教化,儒臣解缙等人编篡了上古三代至元代的《列女传》,以作为全体女性的必读之书,明成祖亲自为之作序,以阐明“贞节”的重要性。

从此,“贞节”之血在汉文化的“文明之路”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序言

遮蔽与解密 (9)

文化探源:“生殖崇拜”的话外之音

中国的儒家文化并不回避“性”,甚至有学者指出,儒家的核心部分“仁孝”学说表现的是一种生殖哲学,它脱胎于先祖的“生殖崇拜”。

这种说法并非空穴来风,只是过儒家所推尊的“生殖崇拜”主要是男性生殖崇拜,女性是辅助工具。

老祖宗在造字时就显露了这一点,例如:“祖”即“且”的崇拜,甲骨文的“且”字仿造于男性生殖器。民间用的祖宗牌位,是一块长方形的木片,也就是“且”字,表明了先祖对它的崇拜。

在母系社会时,祖是“日”字,写法是一个圆圈当中一点,是象形的女yīn,也是太阳。

中国不少地区到现在还用“日”来表示性行为。

而老子学说则脱胎于女性生殖崇拜,是母系氏族文化的理论升华。

所谓“道”,最初建立在对女性生殖力的认知上,然后扩大到观察宇宙的创生。

《老子》常用女性性器官和母体形容“道”的性质作用,如“谷神不死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在地根”,“玄牝”即女性生殖器,“谷神”即生殖女神。女性生儿育女是从无到有,始于结胎,胚胎由混沌渐次分化,终成人形而出生。

推之宇宙化生,即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即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即是恍兮惚兮,窈兮冥兮,其中有物,其中有象,其中有精。老子“小国寡民”的哲学贵柔守雌,也是这种生殖崇拜的反映。

不过,中国儒家相信“道之大原出于天”,这是价值的源头。它将性意识淡化,突出了宇宙的宏大与深邃。在这种思想的观照下,“道”足以照明“人伦日用”,赋予后者以意义。禅宗也是这样说的。未悟“道”前是砍柴担水,既悟“道”后仍然是砍柴担水,所不同者,悟后的砍柴担水才有意义,才显价值。

也就是说,“道”要靠自己去悟,悟了就有意义,就不是表面的事物,而是接近宇宙的核心。

儒家教人“深造自得”、“归而求之有余师”,道家要人“得意忘言”,禅师对求道者则不肯“说破”。重点显然都放在每一个的内心自觉,所以个人的修养或修持成为关键所在。

这是中国文化“人文精神”的具体表现,它将性意识打磨得十分斯文尔雅。它明确告诉人们,

追求价值之源的努力是向内而不是向外向上的,不是等待上帝来“启示”的。每个人都有尊严,都有欲望和要求,但个人的欲望要含蓄,否则便是“没修养”的表现。

实际上,儒家文化是很重视人的尊严的,这一点自孔夫子以来便巩固了。

孟子说,“人皆可以成为尧舜”,荀子说,“涂之人可以为禹”,佛教徒竺道生也说“一阐提可以成佛”,都肯定人有价值自觉的能力。

在中国文化的价值系统中,人的尊严是遍及于一切人的。

陶渊明送一个仆人给他的儿子,却写信告诉他:“此亦人子也,当善遇之。”

唐代道州刺史阳城抗疏免道州贡“矮奴”,当时和后世传为佳话。

因此白居易有诗:“道州水土所水者,只有矮民无矮奴。”大学说,“知止而后是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当今社会的危机恰恰是“动”而不能“静”,“进”而不能“止”,“富”能不能“安”,“乱”而不能“定”。

为了使纲常序列排列清楚,孟子还特地提出五伦:“父子在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由此可见,中国文化把人当作目的而非手段,它的个人主义精神凸显了每个个人的道德价值;它又发展了从“人皆可以为尧舜”到“满街皆是圣人”的平等意识以及从“为仁由己”到讲学议政的自由传统。

中国人的内倾文化在自我存在的表现上,一方面是外在客观世界存在的保证,另一方面外在客观世界的存在也保证了自我存在的真实性。

庄子“因己之乐”即可推出鱼之“乐”,邵雍由“以我观物”即可推出“以物观物”,程明道诗:“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中国人相信价值之源内在于一己之心而外通于他人及天地万物,所以翻来覆去地强调“自省”、“自反”、“反求诸己”以及“反身而诚”等“自我修养”功夫。

中国人不大重视灵魂的有无,但是积极肯定人生。

立功、立德、立言是中国自古相传的三不朽信仰,也是中国人“永生”的保证。

所有这一切,都是从文化的探源上,传递出“生殖崇拜”的话外之音。

总之,饮食男女不必害怕“性”,不必回避“性”,更不必重温“性禁忌”和“性封闭”之恶梦。

因为“性”不是洪水猛兽,不是精神鸦片;但“性”也不是青菜豆腐,不是像抽烟喝酒一样简单。它有自己的内在规律,我们只要保持一颗平常心,从容面对,足矣。

因此,神说:“我又听见从天上另有声音说,我的民,你们要从那城里出来,免得有分于她的罪,受她所受的灾害。”2

第一章 白云下的聚会

神秘之门

二零零一年五月二日。这个看似极平常的一天,却成了我打开一扇“神秘之门”的钥匙。

上午九点多钟,阳光像黄黄的橙汁倒满了我的窗口,十分亮丽。

一只苍蝇在唱歌。

我坐在房门口,在略带清冷的水泥地板上聚精会神地逗弄着三两只忙忙碌碌的蚂蚁。

一条影子朝我走来,说,“兄弟,得向你说个事儿。”

我一抬头,见是对门的钟国军,便又埋下头去逗弄我的蚂蚁,说:“你言语就是了。”

“今天我有一帮朋友来,晚上可能会有点闹。”钟国军说,“提前向你通个气儿。如果影响了你,就包涵点儿。”

钟国军是香港人,今年二十六岁。七岁那年随父母移民来到新西兰,一直住在奥克兰。他曾在南岛基督城的一所大学读了一个政治专业的学士,后在新西兰最大的华文报纸《自立快报》做了一两年的助理编辑。

因为薪水太低,他觉得意思不大,所以心血来潮,只身跑到汉密尔顿来,在怀卡多大学攻读法律,希望毕业后能有一份很体面的工作。

其时,我正在怀卡多大学东亚系做访问学者,在新西兰这个“白云升起的地方”,过着悠哉游哉的生活。

记得刚来找房的那一天,钟国军蓬头鬼脑,穿着百慕大短裤,说着生硬的普通话,问我住的这一带是不是很安静。

我还以为他是哪里“黑下来”的小瘪三呢。

没想到几天后,他竟然在我的对门将汉密尔顿东区一栋最好的房子租了下来。

他安顿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我过去喝咖啡。

看了他租了这么大的房子,我原想他会有一大家子人要来住的。

结果只是他一个人。

真是有钱人在这里摆谱“烧钱”!

在聊天过程中,他得知我曾在国内一家大报当了多年的编辑记者,现在又做了省作协的专业作家,似乎找到了“知音”,便一个劲地问这问那,那样子像个无知的小学生。有时深更半夜,他也“咚咚”地来敲我的门。

我以为他有什么急事。

其实,他只是想对我说,“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我发现他有些神经质又有点神秘的味道。

不过,我必须承认,他并不是个坏人。他经常自告奋勇去做好事,比方,一只无家可归的猫来到他的门口,他精心侍候了半个月后,才恋恋不舍地将它送到动物保护协会去。

记得有一回,一连两个月我看不见他的人影,就跑到他的窗边去瞧,还敲他的门。

没想到,他房间竟然装了防盗报警器。

刺耳的警报器将我吓得回头便跑。

但他的房门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我在琢磨:这小子究竟是在读书还是干什么违法勾当?

直到他突然出现时,我发现他瘦兮兮的,就怀疑他是不是在吸毒。

他笑笑说,“兄弟,实不相瞒,我的一帮弟兄将我带到斐济‘消魂岛’上去了。我这一身肉全部掉在那里了。玩得真开心!”

后来,他告诉我,他其实租不起这么好的房子。“我是替朋友租的。”他一本正经地说。

到新西兰后,我多了个心眼,凡是别人的私事,如果人家不是主动说及,最好不要去问。

否则触及人家伤痛,反而闹得尴尬。

而且我也知道,这里的人,一旦有“群聚性”活动,往往提前通知一下左邻右舍,就像现在钟国军做的这样,说是征求意见,其实是求得原谅。

因为左邻右舍没有谁会说:“不行,你今晚不能在这儿搞活动,否则我要报警。”

新西兰人很温和,不是万不得已,不会不给你面子的。

但是作为当事人,你也要知趣,适可而止。

比方,晚上的活动一定不能搞得太晚。新西兰人一般过了晚上九点就不再接、打别人的电话,十点钟前基本上都会上床睡觉。

因此,如果你的活动搞得太晚,人家睡不着,心里烦,他们就会真的打电话给警察的。

警察来了后,虽然不会把你怎么样——如果你们是正常的聚会而不是“吸毒”或“群yín”等违法性活动的话,但警察会彬彬有礼地劝你立即停止活动,因为有人在告你了。

如果你连警察的话也不听,那就对不起,警察也不是白吃饭的。

电警棍、手铐和手枪等都带在身上。

当然没有谁愿意以身试法。

若是搞一个聚会,好好的活动不是自然终止而是因为警察来了后被迫终止,这显然是一件很扫兴的事儿。

钟国军来新西兰快二十年了,对这些情况当然很熟悉。

看来,他一大早就去拜访了左邻右舍。到我这儿已经是扫尾工作了。

第一章 白云下的聚会

身体的革命

许是见我没有回答他的话,钟国军一脚将我手边的两只小蚂蚁踩死,说,“晚上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来参加。”

“刽子手,两条生命就这么没了。”我拍拍手,站起来,说。

“别跟我玩浅薄的人道主义。”钟国军不以为然地说,“尊重生命,敬畏生命,我都会。可蚂蚁永远是蚂蚁,永远在地面上被人有意或无意地踩死。它并不因为你尊重它,它就变得高大起来。”

“可低贱的生命也是生命啊。”这是我的心里话,但我没有说出来。因为实在没必要为这种事跟他争执什么。

我的思维回到了他说的晚上活动的事。

“行了。”我摆摆手,说:“告诉我,晚上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钟国军笑了起来,说,“大陆的、香港的朋友都有。他们大多有很体面的工作,这次利用‘五一’放长假,他们就结队来新西兰来潇洒走一回啦。”

我突然想到了钟国军租住的大房子,便忍不住问道:“你曾经跟我说,你租住的这房子是帮朋友租的,是不是就是为了他们?”

钟国军点点头,说,“是的。这一回,他们要来这里玩一周,天天就住在这里。”

原来如此。

他们提前就叫朋友在这边租好了房子,准备妥当,来后可以不想事。

住宾馆太贵,重要的是,住宾馆哪有“自己租住的房子方便”!这些“玩主们”,真是用心良苦啊。

我说,“可你也只有六个房间啊。”

钟国军说,“是啊,足够了嘛。他们这回只来五对。有五个房间就够了。”

“五对?他们是成双成对地来的?是来度第一次蜜月还是第二次或第几次?”

因为我知道,如今的人动不动就讲度蜜月,结婚、离婚就像穿衣、吃饭一样,很轻易的。不结婚,两人住到一起,也是度蜜月,它与中国人传统意义上的“蜜月”很不一样了。

钟国军哈哈大笑,说,“他们在国内常常一两周就度一次这样的蜜月,因此,他们究竟有多少次了,我也不知道。”

真是越说越玄乎。

钟国军见我发愣,就极具诱惑地说,“晚上你来我们家吧。包你大开眼界。”

我有些心动了,说,“能不能提前透露一点晚会活动的内容?”

“这个嘛……”钟国军停了停,似乎想找一个更合适的字眼。但想了想,可能没有找到,就拍拍脑袋,大大咧咧地一挥手,说,“其实也没什么啦,他们进行‘身体的革命’!”

“请说具体一点,行吗?”我越发迷糊了。

“不就是换妻,搞性派对嘛!”钟国军可能觉得我的表情有点小题大做的味道。

我的脑袋仿佛被人重重的击了一下。

“换妻”,“性派对”!

这样的字眼从钟国军嘴里像吐口水一样轻巧地吐了出来,对我来说却不啻于如晴天打雷!

我一下子想到了“道德”、“责任”、“价值”、“家庭”等沉甸甸的字眼。

如果这一泼潮水在国内泛滥开来,那么,这将不仅仅是一场“身体的革命”,更是一场对传统文化价值全面颠覆的叛离行径,其潜在的社会冲击力绝不可小觑!

钟国军用手肘捅捅我,说,“兄弟,别显得像乡巴佬一样。要知道你现在可是生活在一个自由世界里。”临走,他又大声说,“无论你来还是不来。我的大门都是对你敞开的!”

说完,他打着响指,松松跨跨地走了。

我看见他的yīn影被桔黄的阳光拖在地上,很长很长。

第一章 白云下的聚会

奥克兰街上的“泰国灵媒”

晚上八点多钟,当我走进钟国军房里时,所有的灯都亮着。

一个额头上有块光疤的高个子男人很有礼貌地用英文问我:“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笑笑说,“我是钟国军的邻居,就住在对面。他在吗?”

高个子男人连忙笑着说,“我只怕你是日本人或韩国人,既然是同胞,还是普通话来得痛快。”

躺在地毯上看报的一个长发女人站起来对高个子说,“阿东,钟国军出门前不是跟大伙说了吗?住在他对门的这个先生姓朱……”

我说,“我姓屈,就叫我屈乡楠吧。”

长发女人歉意地一笑说,“对,就是这个名字。好像还是个作家。对不起,我将‘屈’听成了‘朱’。”

说罢,她伸出白晰的手,自我介绍道:“我叫温尼。”

高个子阿东说,“我老婆。”

温尼嗔怪地白了阿东一眼,俏皮地说,“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这时,在另外几个房间里聊天的,喝咖啡的,唱歌的,弹钢琴的等一个一个走了出来,并都十分友好地作了自我介绍:周山岭、阿升、罗武、谢双依、马平、陈思佳和高春凤。这些人的名字过了好些天我才完全记住。

我当时很纳闷,这群号称“身体的革命”的先锋派,并没有一点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啊。他们既不疯狂地吼唱,也不举止怪诞;衣着虽然十分讲究,却没有半点花里胡哨的味道。男人没有一个留艺术家式的长发的,女人也没有一个剃光头的,更看不到一个人故意将好端端的牛仔裤剪几个破洞,穿着特制的大短裤和上面印有“我为什么还不死”或者“别理我”等流行语之类的文化衫。

我正在发愣,一杯浓热的咖啡送了上来。我本能地接过,抬头看着送咖啡的人,她嫣然一笑,道,“叫我桂妞吧。我在国内读过你的作品。”

真是个美丽女人。我想。

桂妞说,“钟国军出去买啤酒去了。一会儿就回来。这里你比我们还熟悉,就请自便吧。”

我回头看阿东和温妮时,他俩已进了另一间大屋子。那里有人在唱卡拉OK。

我说,“头一回来新西兰?”

桂妮说,“是的。这地方真安静。比农村还农村。不过,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地方。”

我说,“这是个养老和读书的地方。”

桂妮说,“可谁都得读书,谁都会变老啊。”

桂妮一边说,一边随意地坐在地上,盘着长长的腿,对我笑笑说,“我在美国读书那几年,觉得那里的人都在赶杀场,哪里像新西兰人这么悠闲!”

我说,“人家可发展得快啊。新西兰人要是总这么悠闲,很快就会‘悠’到第三世界去的。”

“第三世界也没有什么不好嘛。”桂妞冲我妩媚地一笑。

她告诉我,他们一行十人是当天上午十时半准时抵达奥克兰机场的。

一出机场,他们就像一群欢乐的鸭子,又唱又闹,真想拥抱这个美丽洁净的城市。到处是花,是花的香,是香的飘逸。那些蛋清一样柔软的白云在高高的蓝天上轻轻地移动,与地面上深蓝色的海水、碧绿的草坪和一群群像白云一样的绵羊形成默契。走在奥克兰这个国际大都市里,你看到的是五彩缤纷的脸孔、脸孔上的笑容和笑容里的质朴、好友与真诚。街上充满着各色音乐,有古典的圆舞曲,现代奏鸣曲和新西兰的毛地歌舞,也有美国的乡村音乐,更有苏格兰艺人在街头戴着电影里才能看得到的高高的帽子在演唱着他们的经典民歌。

井然有序的街道,威严的交通指示灯,无声的车流和不时飘来的咖啡和蛋糕诱人的芳香。

牵着宠物过街的妇女、穿着燕尾服溜达的老人、推着小孩的年轻妈妈和在广场上喂养鸽子的情侣们,一个个那么神态悠闲,那么幸福自得,让人油然涌出“活着真好”的人生感喟。

尤其让桂妞激动的是,他们居然在奥克兰最繁华的皇后大街的尽头看到了一群泰国民间艺人在那里进行精采的演出——

掌声、笑声和欢呼声,一阵又一阵。

当一个刚刚被铁钩穿过身体,然后用钩子将身体吊上半空中的“泰国灵媒”——一个年龄大约在十四五岁的小男孩,若无其事地诉说着泰国神灵的神奇时,旁边的听众只能眯着眼睛,露出一副似信非信、惊惶交加的样子来。

桂妮说,在泰国,每年九月都会举办为期一周的“九皇斋节”,同时会举办各类像台湾那样的“乩童”游行,具有神通能力的“灵媒”在这个时候都会拜请各自的神祗附身,他们在游行过程中会将长长的钢管穿颊而过,形成血腥而又神奇的景观。

“如果你很佩服他们,你可以将泰铢串在他们颊上的钢管上。”

不论是外国人或是当地人,为了鼓励乩童卖力演出,都可以将一张张千元面值的泰铢串上乩童的钢管。

“其实,我们做这些动作都不会痛的。”有神灵附身的小孩答谢时常常这么说。

有一回,亲临泰国观看表演的桂妞,看到一位刚刚穿过三公分直径粗的钢管的女孩,卸下钢管后熟练地将预先画好的“纸符”往脸颊上一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当神明上身时,我们的身体是借给神明的,为了让民众相信神明上身的事实,我们就表演穿颊,表演的时候一点都不痛的,只有神明退驾之后才会痛,这时贴上符纸,很快就可以复元了,甚至不会留下疤痕。”

当桂妞将五千泰铢套在那根冷酷的钢管上,小女孩冲桂妞笑了笑,作了上述说明。

“真没想到,在奥克兰大街上能够碰到‘泰国灵媒’!”

健谈的桂妞一脸的兴奋:“上帝给了我一双脚,让我来走的;上帝给我了一双眼睛,让我来看的。我走过世界不少地方,看过人生的不少奇观。上帝待我不薄,我要知足感恩。”

是啊,应该知足感恩!

我也多次去过泰国,桂妞的一番话让我的思维飞到了那个热烈而神秘的地方:通过曼谷东方大饭店高雅宽阔的大厅,出了花园曲径,热闹欢乐的湄公河夜色便晶亮的展现了;沿着河岸兴建的五星级饭店,紧邻湄公河旁高高搭建的露天看台,河中的游船上供应着各种精致食物,啤酒饮料;更迷人的当然是充满热带气息的夜空,星光灿烂,撩人的河景,摇橹的桨声,柔语软歌,以及与你共舞的美丽人妖……

第一章 白云下的聚会

“性派对”就像品咖啡一样

我们正聊着,钟国军回来了。

这家伙见我在跟桂妞聊天,只是笑笑,并不觉得吃惊,仿佛他断定我一定会来参加他们的活动似的。

而且重要的是,他一句话也没跟我说,就径直走进里面的大屋子去了。

这个鸟人!我在心里骂了一句。

却听钟国军在里面大声说,“哥们,姐们,刚才我到城里转了一圈,那两个舞厅已经关了门。另一个舞厅到十点半也要关门。赌场倒是开到很晚的,酒巴也是。至于夜总会的舞女表演,可能大家不会感兴趣的吧?你们都是从大地方来,现在到了新西兰乡下,就只能委屈一下。大家说,是不是?”

我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桂妞向我解释道,原来,他们来了后,发现这地方太没寂静了,静得能只到自己的心跳。有几个人觉得他们想大声说话都不好,就有一种“静得闷、憋得慌”的感觉,因此,提出到城里去跳舞或玩点其它的游戏。

桂妞朝我耸耸肩,说,“真是命贱。呆在大城市,天天喊太吵太闹,现在好不容易到了一块安静的地方,竟又觉得太安静了——矫情!”

我喝着咖啡,不好发表评论。

桂妞冲着屋里大声说,“你们要出去玩,你们去,我可宁愿呆在这里!”

她回过头,又对我说,“就这么懒洋洋地坐着,躺着,聊着,彻底放松自己,多好啊!”

这时,我听见阿东说话了:“兄弟,咱们别难为国军了。现在都过了晚上九点钟了,当地人都睡觉了。我们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今天是不是早点休息算了?”

“要喝啤酒的,这里有的是。”钟国军补充道。

桂妞说,“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真是累极了。”

我说,“你们怎么不在奥克兰停留一天呢?”桂妞说,“我们计划回国前,到那里过一夜。原想,都是大城市,不过是大同小异,闹得慌。没想到,奥克兰竟是如此精彩……”

只听阿东有意提高声调说:“哥们姐们,大家今晚还有精力搞‘派对’吗?”

屋子里哄地笑了起来。

“谁这么玩命?”有一个女人当即喊道,“反正我是至少得休整一天。”

桂妞很随意地问我道:“你参加过这类‘派对’活动吗?”

我立即摇摇头,反问道,“你觉得有意思吗?”

桂妞迅速看了我一眼,说,“个中滋味,你不体验怎么知道?”

她从地上爬起来,将杯里最后一口咖啡喝下去,意味深长地说,“这事就像品咖啡一样,没品之前,闻起来很香;品的时候,感觉也很香;喝完后,留在嘴里还是很香。可是,再香的东西,一个晚上后,嘴里也会变味了。”

我不置可否地望着她。桂妞很优雅地朝我摆了摆手,走进里面的屋子去了。

这时,钟国军走出来,有点抱歉地对我说,“今晚没戏了。大伙太累。只想早点休息。”

“没关系。我这就告辞。”我立即起身,朝屋子里每个人都点了点头,然后走出钟国军的房门,朝自己的家走去。

第一章 白云下的聚会

送上门来的洋妞

外面有些清冷,月光皎皎。

我刚刚横过马路,正要踏上家门小道。

突然,我发现有一个人蹲在我的家门口,这让我大吃一惊。

我揉揉眼睛,以为看花了眼:没错,果真有一个洋妞正蹲在那里等我归来。

“你是谁?”我心里发毛。远远地,我就大声冲她喊话,“为什么蹲在我家门口?”

谁知,那洋妞根本没回答我的话。仿佛没听懂似的。我只好又重复一遍。

她仍然无动于衷。

“你再不回答,我就叫警察了。”我还是大声武气地说。

这一招果真凑效。她立即站起来,用很低但很柔的声音说,“你大声嚷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见洋妞回了话,我的心像拧紧的螺丝,松了下来。

我走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呆在这里干什么?”

“我有必要告诉你这些吗?”洋妞没好气地说,“我呆在这里干什么?你以为我喜欢呆在这里?要不是你朋友叫我来的,我才不愿呆在这里喝冷风呢。”

“我的朋友叫你来的?谁?”

话一出口,我立即意识到了:莫不是钟国军?这个该死的鸟人!这样的玩笑也随便开!

明天再找他算账去。

洋妞见我有些紧张,反而笑了起来,用手托了托她丰满的乳房,说,“你不觉得进屋去说更方便吗?”

我头脑发胀,不知如何是好。

洋妞从我的手里抓过房门钥匙,干脆利落地打开了门,她先跨进半个身子,然后斜斜地靠在门柱上,用媚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你想干什么?”我有些手足无措地说。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洋妞不卑不亢地说,仍然用那似笑非笑的媚眼看着我。

“那好,进屋去说吧。”我作了个“请”的姿势。“你不想挽着我的手吗?”洋妞还是那种有点挑逗的口吻。

“也许抱着你更舒服?”我突然一激凌,一把将她抱起来,软软的,像抱了一麻袋的肉。

洋妞咯咯地大笑起来:“这才像个男人!”

我将她扔进沙发,就火烧火燎地扑了过去。

可洋妞顿时推开我,有些严肃地对我说,“你想干什么?”

“干你想要我干的事!”我一鼓作气地说。

洋妞偏头想了一想,然后娇笑一声,说,“可你并不喜欢我。你将我堵在门口冷落了那么久。”

“你……”我竟然无话可说。

“再说,你这么急就要动真格,没情调嘛。”洋妞一本正经地说。

妈的,好一个婊子!她还要与我谈情调!

“你想要怎样?”我心里在骂她,可嘴上只能这么问。

“至少我们先聊聊天,酝酿酝酿情绪,找点感觉嘛。”洋妞又变得娇媚起来。

真荒唐!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要同我来这些东西!

然而,我只有忍住,不好发作。

一个最关心的问题是,她一个晚上呆在我这里,我要出她多少钱?“你在想什么?”洋妞盯着我,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

“能否告诉我,”我心想,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一个妓女嘛。妓女就是妓女,犯不着同她朦胧,因此,我直挺挺地说,“要是你整晚都在我这里,我得付你多少钱?”

“你说我值多少钱?”

洋妞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竟大大方方地笑着说。

第一章 白云下的聚会

激情中,有人大声喊门

应该说,这个洋妞还算是比较漂亮的那类女孩。不像大多数本地女孩,皮肤粗而多毛,她的皮肤很细腻,在灯光下泛出一层白白的柔光。

她身上的香水味道很好闻,具有刺激情欲的作用。

因为抱过她,感觉那种奇异的香也留了一层在我身上了。它使得我有些等不及了。

可是,这洋妞值多少钱呢?我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虽然电视、报纸上经常有这方面的广告,可都是按钟点计算的。要是这样的话,整个晚上可不是个小数目。

也许,我的功夫特别好,让她感觉满足,她会少要、甚至不要我的钱?

这种艳遇也经常听朋友说及,只是自己没这个福罢了。

如今,这个洋妞是不是就是我一次艳福的机缘呢。

“你真美!”我直勾勾地看着洋妞,有些心动地说。

“这样的话我爱听。”洋妞一点都不谦虚,她突然改用普通话说:“中国人都说我漂亮!”

“你会说中文?”这一下,可真让我吃惊不小。

“我说得不地道吗?”洋妞得意地反问道。

作为洋人,能说出如此清晰的中文,委实太难得了。

“你去过中国?”我立即改用中文交谈,这样更能达意到位。

“我有很多中国朋友,我也经常去中国玩。”洋妞脸上洋溢着一种淡淡的柔情。

我仔细看着洋妞,看着她的眼睛,她的头发,甚至她的脸型,我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问:“你是混血儿,身上有着中国人的血液,对不对?”

“才看出来?”洋妞灿烂地笑了,她告诉我,她的祖父差不多是第一批驾着小舟登上新西兰这块土地的中国人。祖父出生于广东,来新西兰时才十六岁,原本淘了金子,就回去建房娶媳妇,没想到竟然扎下根来,并与欧洲来的奶奶成了家。然后又设法一波又一波地将国内的亲人移了过来。“真不容易。”我由衷地说。

洋妞点点头,说,虽然她的妈妈是澳洲人,但祖父给了家里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所有这个家族的孩子都必须学说普通话。“祖父说,故乡的土地远了,但根决不能丢!”

看着洋妞一脸庄重地说话的样子,我都有点感动了。我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我有一个中文名字,叫林向华。很普通的一个名字。”洋妞说,“这个名字是祖父取的,寄寓着他‘向往中华’的朴素情意。你就叫我向华吧。”

“向华,你住在哪里?你看,都这么晚了。”

不知怎么的,当林向华说了这段历史后,我澎湃的血液竟慢慢冷却下来了。我并不标榜自己是正人君子,但我不想这么糟塌一个姑娘。

“怎么,你要赶我走?”林向华眼睛一转,将一轮水淋淋的光圈往我面前一泼,我竟像中了邪似的,不由自主地坐在了她的身边,并且轻轻地搂住了她。

那是一座沉默的火山,也是一座激情的火山。我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又“呼”地点燃了,我不再说话,用疯狂的吻诉说着自己的压抑和饥渴。

林向华似乎充分明白我的需要,她游若蛇身,微微抖动着,嘴里发出一丝甜甜的呻吟。

那是子弹的叫喊,击中我脆弱的神经。

哦,如此近距离的异国女人特有的香味,这些细银的小小汗毛,花瓣一样性感的嘴唇,朦胧闪光、有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它是闭着的,却分明在说着炽热的情话。

“我要!我要!”

这是骨子里的喊叫,通过彼此的心电感应,合成了一股强大的激流。

我迫不及待地剥下自己的衣服,也冲动地、近乎粗暴地撕下了她的衣饰。让我惊叫一声的是,她居然没有穿内裤!“这样不是更好吗?”林向华娇喘着,细声细气地说。

这是一朵花,一朵刚刚开放的充满欲望的花。我完全被奔涌的激情俘虏,被岩浆般滚烫的冲动左右,我忘记了身在何处,我来不及将这朵赤裸的、散发着醉人肉香的花放到她应该去的地方,就急急地扑了上去。

林向华没有拒绝,她兴奋地承受着,吸纳着,释放着,嘴里发出一些快感的叫声。

我们从沙发一下子滚到地毯上,林向华紧紧地缠绕着我,将高高的乳房死死地压在我的岩石般的胸脯上。

火,熊熊的大火将灵魂的天空烧得发红。

我终于打开了水井的门,排山海水的冲动夹着风暴的呼号一波又一波,刀子般划过我的神经。

我们快乐着,奔涌着,击打着,大肆张扬着生命的原始力……

突然,门外响起了重重的擂门声,并且大声喊话:“怎么样了,向华?”

“搞定了,亲爱的!”林向华大声回应着:“真是一条好汉。我正要着,喜欢着呢!”

“轰”的一声,仿佛一把锤子迎面猛地砸到了我的头上,我眼冒金花。

林向华还在不停地扭动,我却像穿孔的皮球,一下了泄了气。

“那好,你们好好享受着吧,我过十分钟再来。”

***,门外说话的分明是钟国军的声音!

我很快站起来,穿好衣服。

林向华却不以为然地说,“其实用不着这么仓促,我知道你还没有满足。”

她停了下,又自言自语地嘟哝道,“国军来得也真不是时候!”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我的脸孔气得发白。

“你发什么气,真是神经病!”林向华见我这样,反而气呼呼地发起火来,“本姑娘对你不好吗?你没从我身体上得到快乐吗?我告诉你,别以为我是妓女,不是,从来就不是!我是钟国军的女朋友!”

此话一出,顿时将我镇住了。

天啦,她在说什么呀!

然而,转眼一想,他们这伙人,连妻子都互相交换,女友算什么!

仿佛在短短的时间内,我从一座高山飞到了另一座高山。世界上的美景真是多啊,有些景色,你一辈子都看不懂。

我们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两人重新坐到沙发上。

林向华告诉我,她参加钟国军他们的“性派对”活动有三年多了,感觉收获多多。当钟国军与国内的朋友到斐济“消魂岛”游玩时,她也在那里。她喜欢那种随意的气氛,喜欢不同的性生活方式,喜欢不同男人身体上散发的气味。

她特地强调,决不是有意要拉我“上贼船”。当钟国军去接她时,路上讲起了我,她说她想认识我。一方面想证明她是否有魅力“搞定我”,而一方面也的确想为我的人生“开辟一个新天地。”“我的确是为你好,你可千万不能怪我啊。”林向华竟是这样一本正经地说,“人,干吗那么压抑自己呢。”

我能说什么?

“就算你不愿意参加我们以后的活动,我相信,今晚的激情也会深深地留在你的记忆里。”林向华妩媚地冲我一笑:“难道你就真的不想咱们再有更尽兴的一次吗?”

这时,钟国军敲门进来了。是林向华开的门,她与钟国军亲热地吻了吻。

钟国军将林向华额上的几绺乱发整理好,走过来问我:“怎么样?”

钟国军有点得意地看着我。

我有些尴尬,觉得被他俩“暗算”了,真是又气又恨,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我知道你行。”钟国军一语双关地说。

第一章 白云下的聚会

“四”字顺口溜:笑死最开心

到了一个新地方,哪里睡得了,何况是新西兰这样的地方——地球上的最后一块净土!大伙都开玩笑说,睡得太早,放出的浊气都会将好端端的“净土”污染。

因此,他们坐着车——钟国军叫了两辆的士,他自己的车在前面带路,将汉密尔顿市的夜景好好地逛了一圈。

回来,钟国军问大伙有什么感觉,都说,一言以蔽之,曰:童话仙境也。

而这一段时间,也正是我与林向华激战在翻云覆雨、鱼水之欢的忘川河之中。

“他们还没有休息?”

钟国军与林向华出门的时候,我在后面傻乎乎地问。

“正慢慢有了些气氛。”钟国军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大家都忘了时间。”

“时间本来就是约束人的,我们连身体都要放任,谁还在乎时间?”林向华对我眨了眨俏皮的眼睛,“你说呢?”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只有此时,我才感到林向华的骨子里其实很中国化了。

我们走进钟国军的房子时,发现大家真的都在兴头上,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玩什么游戏啦?这么好笑!”钟国军大声问。

“来得正好。”阿东说,“游戏还刚刚开始。”

林向华冲大家笑笑,没有一点难为情的样子,她很乖巧地坐在地毯上。我也冲大家笑笑,依葫芦画样,双腿一侧,坐在地毯上。

身为保险公司经理的周山岭说,“是这样的。民间流传的顺口溜特别多,也特别有意思。”

自由撰稿人罗武接上话茬:“大伙就是搞笑,笑死了最开心!”

广铁集团的某公司业务员谢双依笑咪咪地说,“刚才大家提议,每个人说上一段顺口溜,要将四样东西连在一块,叫做‘四’字顺口溜。”

“说不上怎么办?”钟国军饶有兴趣地问。

在广东某报社工作的阿升说,“说不上好办:就是从这张小桌底下像狗一样爬过去。”

广州《女巫》杂志编辑陈思佳有点等不及了,扫了一眼大伙,说,“别噜苏了,刚才抓了阉,就从桂妞开始。你们三人列在最后,大伙依次来。”

“对,桂妞,你是快刀子,来个最好笑的!”大家嚷道。

“行,我来起个头。”桂妞毫不做作,她略一想,说道:“当今有‘四’大傻人:恋爱不成上吊的,没病没灾吃药的,合同签成无效的,看着手机傻笑的.”

大家“哄”地一声笑开了。

接下来是医学博士马平了。他故作严肃地说,“当今有‘四’大‘土老帽’:手机戴套,传呼戴铐,男人穿背心,女人戴胸罩.”

笑声更甚。

轮到阿升了,他脱口而出:“当今有‘四’大‘惹不起’:喝酒不吃菜,光膀扎领带,乳房露在外,自行车骑到80迈.”

许多人笑得缩成了一团。

银行职员温尼细声细气说,“当今‘四’大喜事:聊天遇知己,逛街遇网友,手机单收费,情人你高兴.”周山岭说:“当今有‘四’大腻歪:请客没人到,BB机没有叫,媳妇不让闹,要闹还得戴上套.”

阿东说:“当今有‘四’大虚:老板的肾,当官的报告,小姐的眼泪,统计局的表.”

高春凤说:“当今有‘四’大‘闲人’:大款的老婆,领导的钱,下岗职工,调研员.”

罗武说:“当今有‘四’讲:上午讲正气,中午讲义气,下午讲手气,晚上讲力气.”

急性子陈思佳张口就来:“当今有四大‘不能说’的:股票被套,小蜜被泡,赃款被盗,‘伟哥’失效.”

此时,大家都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了。桂妞更是笑得在地上直打滚子。

轮到钟国军了,我以为他会说不上来,没想到,他居然来得很快:“当今男人有‘四’种‘货色’:二十岁的男人是期货,三十岁的男人是抢手货,四十岁的男人是现货,五十岁的男人是跳楼货.”

到了林向华这里,我想,这会儿她该钻桌子了吧?

然而,我又错了,她居然有板有眼,说得更好笑:“当今男人有‘四’怕:怕小姐有病,怕情人怀孕,怕群众写信,怕老婆自尽.”

轮到我头上,我一下子傻眼了。

这些顺口溜,我不是没见过,不是没听过。可是,我全忘记了啊。

刚才还大笑特笑的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盯着我。

林向华还拥了拥我,轻声说,“你快说呀,你能行的!”

然而,不知是害羞,还是紧张,反正想好的顺口溜到了此时全乱了。

阿东看着我说,“兄弟,你可不能扫大家的兴。”

“好,我受罚!”说完,我真的走到那张小桌下,艰难地爬了过去。

大家也笑得很开心。

可是,罗武却说,“太轻松了。兄弟。”他看着大家,提议道:“我们再等屈兄一分钟,要是他还说不上来,谁说上一个,屈兄就得去钻一回桌子,直到他说上为止。好不好?”“好呀!”大家居然一致响应。

钟国军这小子还拍起了掌,一点也不帮我一下。

一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我老老实实地走到桌子边。

桂妞笑着道:“当今男人有‘四’种电脑年龄:二十岁的是‘奔腾’,三十岁的是‘微软’,四十岁的是‘松下’,五十岁的是‘联想’.”

屋子里顿时笑翻了天。

温尼还轻轻地擂了桂妞一拳,说,“真有你的!”

笑完了,我也爬完了桌子。

大家又一次望着我。

我的脑子一个劲地聚焦。希望抓住四个东西,哪怕是不很好笑,能够凑一下,“混”过去也行啊。

然而,我徒然无功。只好自觉地再次走到小桌边。

“屈兄倒也爽快。”陈思佳夸了我一句,回头对大伙说,“当今男人有‘四’大希望:家里有个做饭的,办公室有个好看的,身边有个犯贱的,远方有个思念的.”

大家又是哈哈大笑。

林向华对我说,“你还没想好?”

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心想,我的确在用力想啊。可是,这种场合,我的心思老是集中不起来。

又一分种过去了。我爬得肚皮都快脱皮了。每次我去爬,阿东都会很认真地坐在桌子面上,不让我将桌子拱起来。

我听见马平在说:“当今男人有‘四’大无奈:陪老婆乏味,找小姐太贵,搞情人太累,不结婚最实惠。”“屈兄,你要是不说一个,会把这地面爬出一个大洞来的。”钟国军有点幸灾乐祸地说。

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我在心里骂道。

当我再次朝桌下爬去时,我听见阿升在说:“当今婚姻引进‘四’条新机制:打破老婆终身制,实行小姨股份制,引入小姐竞争制,推广情人合同制。”

“好!”大家又是一片笑声,不知是谁还狠狠地跺了一下地板。

突然,我想到了不久前听到的关于几等男人的顺口溜。呀,这里还不只“四”等,而是有“六”等呢。

我必须得说,否则他们不会放过我。

“我想到了一个最简单的,你们可能都知道。”我说,“不知算不算数?”

“说吧,说吧。知道没关系。只有好笑就行!”大家顿时鼓励道。

于是,我几乎是有些机械地背诵道:“当今社会有‘六’等男人: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家外寻花;四等男人下班回家;五等男人妻不回家;六等男人无妻无家。”

“好极了!比‘四’还多出二个,酷!”阿东大声叫好。

他大约看到我爬桌子也实在有点累了,就率先放我一马。

其他的朋友也笑得肌肉乱颤,冲我点了点头,见好就收。

罗武还特地走过来,朝我的肩膀重重地捣了一拳,说:“兄弟不是孬种嘛!”3

第一章 白云下的聚会

有性就有劲

夜已经很深了。刚在这一番搞笑,幸亏没有高贝分音响,加之紧密了窗户,因此,对左邻右舍的影响倒也不是很大。

何况白天钟国军早跟大伙打好了招呼。

女人们都去了各自的房间,包括林向华。

男人们则坐在客厅里,仍旧嘻嘻哈哈。

阿东说,“大家像有使不完劲似的。”他一边做阉,一边开着玩笑。

实际上,刚才女人们去房间之前,与男人们一起,在大厅里就“今晚要不要搞派对”进行了民主表决,令人大吃一惊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不赞成的。连先前说累死了、必须休整一夜的女人也投了赞成票。真是“有性就有劲!”这是钟国军常说的一句话。

我本来要回去、不参加他们的派对的。因为我没有带女性来,换句话说,我们男人多出一人。

但其他的男人竟然都说,既然入了这个道,咱们就“有福共享、有难共当”。

医学博士马平还开玩笑说,“屈兄爬了一夜的桌子,将肚皮都差点爬破了。这会儿该让他到温柔的地方去爬一爬了。”

说得大伙又是一番大笑。

而我真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知道,我要是坚持回去,他们一定也不会强留。只不过,这样一来,我就等于自动退出了他们的圈子。

另一方面,“性”的诱惑的确是太大了,尤其是与林向华“激情飞扬”后,只想与她有机会再“云雨”一番。

何况桂妞、温尼、高春凤、陈思佳和谢双依个个风情万种,不同凡响。

我敢说,与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派对”,我都会“宠辱皆忘,其喜洋洋者矣。”

再说,眼前的男人们一个个张扬着自己的个性,没有半点压抑之感。生命本当如此,我又何必再当“苦行僧”,为着某种虚拟的概念而刻意打压内心的冲动、扼杀正当的欲望呢?

我就这样留了下来。

大家当即决定,每个人都来抓阉,抓到哪个房间就去哪个房间。抓到那个唯一空白的阉,就到我的房间去睡觉。

按照他们不成文的规定,我是新成员,因此,我享有优先抓阉的权利。

我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抓取了第一个阉,并将小小纸团交给阿东。

阿东慢慢揭开纸团,微笑着说:“祝贺你,屈兄,你抓到了三号房间。”

“谢双依今晚是你的新娘子。”罗武立即对我说,“她是我的老婆,很不错的一个女人。”

罗武说得十分自然,我反而变得十分不自然起来。

所有的阉都揭晓了:只有马平中了个“空档”。阿东开玩笑说,“兄弟,今晚数你最幸运!”

“是啊。”马平点了点头,没有半点沮丧的表情。当我把钥匙交给他时,他对大伙摊了摊手,说,“今晚我可以睡个囫囵觉了。明天上午十点前,不要来叫门。再见啦!”

男人们不再说话,轻轻地朝各自的房间走去。

钟国军走在最后,他将客厅、书房、厨房等大灯统统拉熄,只留下走廓上幽蓝的壁灯,悄悄监护着这不同寻常的浪漫之夜。

第一章 白云下的聚会

你没有性病吧?

我的心怦怦乱跳。房门虚掩,像虚掩一爿神秘的风景。

我轻轻地敲了一下门,房里立即传出一个温馨的声音:“请进。”

一团酥软的迷人香味迎上来,愉快地包裹着我。

谢双依熟练地关上房门,叫了一声“亲爱的”,让我感觉恍若梦境。

房间里没有开大灯,只是开着床头灯。桔黄色柔和的光线将洁白的天花板涂得晶莹闪亮,也将我迟疑的心涂得透明起来。

我们激情拥吻,醉入花丛。

就在我要亮出法宝,准备大显身手的时候,谢双依突然小声问我:“你没有性病吧?”

这一问,像一泼冷水猛地浇在火苗上,我甚至听到了有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噼啪声。

我立即坐起来,要去拉亮大灯,并一本正经地说,“你可以检查嘛。”谢双依娇笑了一下,制止我去拉亮,说,“你别紧张,我只是问问罢了。”停了停,她又加上一句,“因为你是新来的,按照我们这里的规定,新来的人都要出具健康证书的。”

“你不相信我?”我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

谢双依立即用白晰腴的手轻轻捂着了我的嘴巴,并将我一把拉到她的身上去,微微娇喘道,“我当然相信你啦。不过,大家之所以喜欢在一个比较熟悉的圈子里做爱,就是因为都放心,否则顾虑重重,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告诉你,我快一年没有性生活了!”我可怜巴巴地说,“老婆在国内既要上班,又要带孩子,我再做坏事,总觉得太对不起她。”

“看来,你还是个不错的男人嘛。”谢双依说,“可是,你现在被我们拉下水了,怎么办呢?”

我实话实说,“向你们学习。希望回去也将老婆拉进这个圈子来。不然,她就太吃亏了。”

“好吧,咱们不说那些了。时间不早了。我知道你这么久没有做爱,一定威猛得不得了。”谢双依吃吃一笑,说,“不过,我今天实在太困了。你要怜香惜玉呵,我只能跟你做一次。”

我火烧火燎地脱了衣服,一把撸住光溜溜的她,低低地说:“事在人为吧。”

谢双依轻轻地“呀”了一声,立即迎合着,柔声道:“你还挺会调情的嘛。”

隔壁的房间传来了隐隐约约暧昧而刺激的节奏声,我和谢双依热烈地胶合着,也很快加入到这股与天地的心跳连在一起的消魂的节奏里……

第二章 狐狸的尖叫

女舞蹈家的乡下之逃

那时的阿东还在一个很偏很远的乡里。

一个失恋的舞蹈家,带着惊人的美和柔溢的情来到很偏很远的乡里。

她的名头已经很响,艺名叫“蕾仙”。

蕾是花的精华;仙是美的化身。她值得这个名,至少从她的外表上看。

阿东还不懂得这些,他像一枚连水都没有沾着的小石子,被上天随便遗放在一棵树底下。

这个乡下其实是个很美很静的地方,却没有半点名气。蕾仙逃到这里,是因为她觉得令人生气的男友一定找不到她。

蕾仙将所有的联络工具都关了。

只静静地想一些事。

或者静静地休养几天。

乡下亲人将她安排得很好。他们只知道蕾仙是跳舞的,却不知道她大名鼎鼎。粗朴的亲人们让蕾仙自由活动,他们要出去劳作。

蕾仙在家闲了两天,觉得无聊。

艺要勤练。蕾仙决定每天晨起就去练习。

翌日一早,蕾仙穿着薄如蝉翼的肉色紧身衣,在房背后的空旷的平地上,用舞蹈的语言尽情地抒写着内心的渴望、清新之美和荷叶般婆娑的激情。

一个偶然早起的少年不经意地看到了这一幕。

猛然间,如一束强烈的阳光将蒙尘的情窦悄悄地打开了。

激情澎湃的他将蕾仙劈腿屈身的姿影看成了大胆的裸舞。

他以为碰上了神话中的仙女。

从此,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去山后观看。

蕾仙不知道有这么一位傻小子在山后的树丛里偷偷看她。

晨曦初放,美不胜收。蕾仙飘着、舞着,心中的郁闷悄然逸去。

少年接连看了一个星期。

家里父母还以为他起那么早,是在用功读书呢。

然而,随后的一天,当少年再次爬到树丛下偷看时,蕾仙突然消失了。

原来,蕾仙的男友居然找到了她。

他们重归于好。男友来乡下接蕾仙回城里去了。

这些简单信息是乡下少年听邻居——接待蕾仙的亲人——跟他家父母聊天时听来的。

痴痴的少年迷茫地想:城市在哪里,城市有多远?

他要发愤读书,去城里上大学,去寻找这个美丽的仙女。

这个乡下少年就是阿东。

第二章 狐狸的尖叫

阿东:“我的心总是被无言的忧伤所划破”

三年后,我如愿以偿考入北京一所重点大学。

可是,我的心总是被无言的忧伤所划破。

在北京读书的那些日子,每逢周六傍晚时分,我就茫然地乘车去市里转悠。

我试图用一种茫然来驱逐我的忧伤。公共车由满载夕阳和人声,渐次转为霓虹与寂寥,一路上的乘客上上下下车,来来去去,各有各的归属。

在摇晃的公车里,纵使流动的街景偶尔撩拨着看似无波的心,但大部分时间,我的想象是走在美式西部片中那种荒漠无垠的公路上。

我超越了挤兑的人群和市声,在荒凉的旅途中,只有内心的孤独和沉默的司机是我最最忠实的伴侣。

然而,也许灵魂难以承受生命之轻,也许繁华真有“脱胎换骨”之魔力,我总会随着大批的乘客在北京王府井最喧哗的站台下车,然后摩肩接踵,浮沉于市声之间,顺着人潮波伏转动。没有目的和目标,纵容自己变成了一只盲从的羊,从这一簇挤窜逃到另一簇,内心的孤独便由此煮成了一锅沸腾的粥,糊糊的,粘粘的,分不清东西南北。

那时,我已知道蕾仙就是引诱我走进这个城市、并以“仙女”高贵的身份占据我灵魂最温柔部分的那个人。

我要见她、看她、去向她表达我的秘密以及我的崇拜之情。

有一天,我突然从学校墙报栏里的海报上看到蕾仙要在北京人民大剧院举行个人专场表演的消息,兴奋极了,以为可以见到她了。

因为家里穷,除了最低的生活费外,我没有一分一厘的零花钱,每个星期六上街坐公交车的钱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当时又没有机会打工,因此,为了筹到高达八十元一张的门票,我去一家医院卖了三百五十毫升的血。

当鲜红的血一滴滴地抽入冷冷的盐水瓶里时,我感到内心很热,似乎突然之间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不惜以生命去敬献某种神圣的事业。

我拿到了八十五块钱卖血费,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拥有这样一笔可以自己支配的“大钱”。

可是,当我兴冲冲地跑到人民大剧院去买门票时,居然被告知所有的票早在两天前就已被售出。

我握着皱巴巴的钞票,茫然若失的情感将我的胸口揪得发痛。

这时,我听见旁边有人在议论。

“你买不到票的。所有的票都被一个大佬买去赠人了。”

“听说舞女被这个大佬包了很久了。这场演出就是他一手操办的。”

“别看她长得漂亮,她的灵魂可丑陋得很呢……”

我不要听这样的话,我赶紧逃回了学校。路上口渴得很,可我连一支冰棍都舍不得买。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无论人家说什么,我就是要看看仙蕾。

我要看了才会死心。

那晚,我将本是用来买门票的八十元钱全部用来买花了。

一个乡下小子捧着一束昂贵的花等在人民大剧院门口。这一幕让许多人都感到滑稽,可当时的我却洋溢着一股浪漫主义的幸福情怀。

一直等到晚上十点,演出才如期结束。

观众出来时,我捧着花情不自禁地向里面冲。

一个高大的男人猛地将我拖住,威严地说,“你要干什么?”

“我、我要去……”我结结巴巴,仿佛要去干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似的。“你要去献花?”那个男人二话不说,将我手中的花抢下来,一把将我推出大门,说,“好啦,你的花我会转送给蕾仙的!”

我又一次往里面冲去,并大声说,“我要亲自送给她!”

那男人把我当成了疯子,一拳打到我的鼻孔上,打得我眼冒金花,鲜血直流。

观众纷纷围了上来。

我固执地说,“让我见见蕾仙,让我跟她说一句话!”

又一重拳落在我的背上。男人继续动武时,被观众制止了。

这时,有人喊了一声:“蕾仙过来了。”

真的是她!

只见她满脸的不高兴,走上来,对打我的男人说,“你真不中用,让这么一个撒野的小子来门口捣乱!”

说完,蕾仙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被一群男人簇拥着,神气十足地走了。

丧魂落魄地回到学校,我被大雨淋得透湿,扎扎实实地病了半个多月。

我的心被无言的忧伤划破了。

我看见流出来的血变得苍白。

第二章 狐狸的尖叫

美风美雨:“赢得男人心的最佳办法就是当胸一枪”

阿东大学还没毕业就能够去美国留学,完全凭的是他的成绩。

蕾仙给他的心灵造成的重创,使他如梦初醒,将青春过剩的精力全部放在了学习上。

大四那年,国家教委给了他们学校三个公费留学指标,在全校报名参加挑选考试的五百二十八名竞争者中,阿东居然考了个第一名。

远渡重洋,而且是人人向往的美洲大陆,对九十年代初的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都是一个玫瑰色的梦。

阿东与学校电子系一个叫周山岭的同学进入美国芝加哥大学,有幸成为美丽的圆梦人。

阿东的人生由此掀开了崭新的一页。

然而,眼花缭乱的美风美雨却让“洋装虽然穿在身”的阿东一时难以适应过来。入学不久,阿东班上有一个年轻貌美的欧裔小姐,在一次小姐聚会上,她直言不讳地说,她就喜欢性生活。

因为这是了解一个男人的最好的办法。

“性生活”三个字由她说出来,就像嚼一支口香糖一样轻松随意。

她说,男女之间聊天、看电影或一起出去游玩,都是极为肤浅的,并不能真正了解一个人。只有“性交”(这两个字她说得很重)能够帮助互相了解。

这样的言论无疑让从中国山沟里走出来的阿东目瞪口呆。

古老土地上板结已久的传统道德和价值观念一再受到挑战。

芝加哥大学有一个中国学生联谊会,芝加哥地区还有一个中国学者联谊会。阿东有时也参加他们一些聚会,从联谊会那里可以结交一些朋友,了解一些信息。

比方,有一次聚会,一名在读博士说,中国女人在选择男友的时,有着严格的实用标准,比如家庭、职业、财产和地位等等,而这些对美国人来说,她们并不看重。

他举一个例子说,他读研究生时,班上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学生,许多男生对她动心。这女孩拿了硕士学位后,在一所中学教了几年书。她拒绝了许多求婚者,最后竟嫁给了一个连中学都没毕业的售货员。

在另一次有当地女学者参加的聚会上,有人从中心话题“一夫一妻”生活模式之利弊中引发出来,说男人应该实行“一夫多妻”,并以“中国古董”辜鸿铭主张用纳妾来补偿男人的性生活作例证,但话未说完,立即遭到两个美国女人的反驳:“男人可以多妾,女人为什么不可以多夫?”

那人沿用辜鸿铭的话回敬她们:“你们见过一个茶壶配四只茶杯,但世上哪有一只茶杯配四个茶壶的?”

没想到,那两个美国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们当即反问道:“你们见过一只碗配四根汤匙,但世上哪有一根汤匙配四只碗的?”

此言一出,将所有在场的人都镇住了。散会后,一个中国学者对阿东笑笑说,听了那两个美国女人的话,他原想引用马尔克斯在小说中的话——“男人需要两个妻子,一个用来爱,另一个用来钉扣子”——都不敢说了,因为美国女人说不定会反驳他:“女人需要两个男人,一个用来爱,另一个用来担柴挑水”,甚至更难听的话。

最后,这个学者对阿东说:“在美国,女人的胆像佩玉一样,是挂在胸口上的。”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个学者的话似的,不久后的一天,一群女权分子在芝加哥大学校园内竟然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憎恨男人大会”。

她们出售胸章和T恤衫,上面的文字特别杀眼——

“男人太多,弹药不足”(So many men, so little ammunition);

“死掉的男人就不会享用春宫”(Dead men don’t use porn);

更酷的则是:“赢得男人心的最佳办法就是当胸一枪”(The best way to a man’s heart is through the chest),上面画着一个女人正端着枪,在对准你射击的图案。

至于“保护妇女”(Feminine protection)、“我憎恨男人” (I hate men)等字样的文化衫就显得“过于友好和温和”了。具有讽刺意义的是,由于这个大会破坏了“烟花巷”的生意,一大群妓女竟然大大咧咧地聚在会场外示威,她们的口号很实际,说什么“替男人口交总比没工作好”(A blow job is better than no job)、“我的身体乃我的生意”(My body’s my business)(此话当然也有“我的身体是我自己的事”或“我的身体管你鸟事”之意)。

换句话说,女权分子不能干涉她们的“身体”。

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幕对自称“乡巴佬”的阿东冲击太大了,他不明白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他们疯了,还是我疯了?”

那些天,这个疑问像一柄有毒的剑,一直紧紧地刺激着阿东,令他欲罢不能,难以自制。

第二章 狐狸的尖叫

狐狸的尖叫:与“黑珍珠”的异国之恋

阿东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碰上“黑珍珠”的。当时他去大学边门的网球场找周山岭,刚进门,一个网球夹着一股劲风迎头痛击他的右颊,紧接着他听见了一声尖叫——这一声尖叫就深深地留在了阿东的记忆里,直到今天。

阿东被网球“揍”得头晕晕的,一个俏丽的女孩跑了过来,大声说,“你没被我打死吧?”

她就是刚才发出尖叫的那个打网球的女孩,自称“黑珍珠”,倒是应了中国人那句老话:“不打不相识”。

“黑珍珠”其实并不很黑,只是比中国人皮肤黝深一些罢了。她的鹅蛋型脸型、韧性十足的皮肤、会说话的眼睛和洁白细密的牙齿将高挑的她衬托得妩媚动人。

“黑珍珠”是斯里兰卡来的难民。

中国朋友听说阿东交了一个斯里兰卡的难民女朋友,颇有些瞧不起他。阿东心里特难过,不是为“黑珍珠”,而是为某些中国人。

到了美国阿东才发现,原来某些中国人才是真正的种族歧视主义者,他们不愿跟亚洲人——日本人除外往来,他们叫“黑人”为“黑鬼”,并一个劲地往白人圈子里钻,跟人家套近乎。如果白人瞧不起他们,他们又大声喊屈:“你们白人有种族歧视倾向!”

尤其是一些取得了美国绿卡、特别是那些已经入藉的华人,种族歧视更为明显。

有一回,一个刚拿到美国护照不久的中国人对一个美国人抱怨说,“我们美国人干吗老是接受那些又穷又脏的难民?他们来什么都不干,只知道领取咱们的福利!”

这样的话,只有这个中国人才够说得出口,阿东听得真想吐,而那个美国人好心地问说话的人:“你是哪国人?”

那人很骄傲地说:“我是美国人!我入了美国籍!”

美国人就说:“你也不是这里出生的嘛。美国本来就是移民国家,我的祖先是从英国移民过来的。正是这种多元文化才能使美国生机勃勃啊!”

那个中国人说:“可是,我是说那些难民……”美国人立即打断道:“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告诉你,我的祖先当年还是英国的罪犯呢,他们是被流放来美国的呢!难民又怎么样?连美国人都不接受难民,世界上还有多少国家可以接受难民?”

接受难民是美国人道主义的一种张扬,也是美国人很骄傲的地方。何况来这里的难民,他们都很努力、感恩,而他们的后代更是有许多成了国家杰出人士。

阿东真替那个中国人难过!

也许是内心的固有的忧伤仍然时时地涌动,也许坚硬的孤独需要有人共享,也许异国情调应有爱情的浪漫,也许是众人的目光使他的逆反心理更加强烈,总之,阿东很认真地与“黑珍珠”谈起爱来,用那种乡下人特有的古朴和纯情,小心地、努力地经营着人生的初恋。

恋爱需要开销,阿东立即成了一家中国餐馆的一名洗碗工。“黑珍珠”也不错,她在课余去一家越南人打的花店打零工。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可他们感到很充实。阿东有时从餐馆里带一份好吃的回来,而“黑珍珠”偶尔也带一束干花或自己在帮老板插花之余用废弃的碎花做成一个中国字“爱”送给阿东。一切似乎都很美丽,是那种青春的激情、朦胧的向往和夜半春心的躁动。

“黑珍珠”想回斯里兰卡去参加“佛牙节”。她说她已经有五年没有回家了。虽然家里没什么人了,但是,斯里兰卡有她沉实的梦。

阿东二话不说就答应陪她一起去。

他们也更加努力挣钱,并于第二年夏季如愿以偿到达了斯里兰卡。

一下飞机,“黑珍珠”就激动得不行,双膝跪地,叩吻这块贫穷且饱经战争创伤的故土,因为故土下面埋着她的亲人、也埋着她厚厚的痛苦和结痂的记忆。

“黑珍珠”感谢阿东帮她实现了她的愿望。

阿东自己也深深地感动着。

因为游客太多,他们又没有多少钱,只能在一家下等旅馆开了一个房间——“黑珍珠”说,这样至少可以省出一个人的住宿费。

白天,数不清的斯里兰卡人都成群结队地涌到卡迪市的市中心,为的是要目睹一颗由释加牟尼佛所遗留下来的舍利佛牙,这一颗“佛牙”是一连十个晚上佛牙节的重心。

每年的“佛牙节”都是在七月的月圆之夜举行,整个节庆由大象揭开序幕。

阿东紧紧地抓住“黑珍珠”的手,挤在潮涌的人群中。

天气热得不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热烘烘的汗味、体味和椰子发酵的臭味,但人们顾不上那么多,只一个劲地喊着、笑着、挤着。

“黑珍珠”高兴得像个俏皮的孩子,她不停地用当地语言跟前后左右的人说着什么,有时也会学男人的样子,吹口哨。

而最让阿东难忘的则是她那种独特的尖叫——也就是网球上的尖叫,以及后来有一天对阿东宣布“分手”时,她激愤不已地发出的同样的尖叫。

后来,阿东将这种尖叫起了个恐怖的名字,叫“狐狸的尖叫”。晚上八时左右,“佛牙节”大型游行活动开始了:披挂着豪华衣饰的八头大象,充当着先头部队。它们从佛牙寺出发为游行队伍开路,两旁是举着椰壳火炬的人,紧随着的队中包括了僧人、手持佛陀画像的人、跳舞的女孩、鼓手、演奏乐器的人。

接着便是更多的僧侣们和大会的重点佛牙舍利——这个神秘的“庙会之主”。

“佛牙”通常会被小心放置于一个七层的神龛内,就像盒中有盒的国宝,越近内层的盒子就越精致,而那颗无价的“佛牙”,就是藏于最内层的第七个盒子之中。

整个节庆活动当中,“佛牙”不会真正曝光,没有人能够看到“佛牙”的真面目

“佛牙”巡游是整个节日的中心仪式,它象征“佛牙”经过困难重重的旅程,终于可能安然抵达斯里兰卡。

在游行时,供奉“佛牙”的神龛由其中一头大象——“象中之王”——运送,另一些威猛高大的大象则负责殿后。

虽然,据说这种被抬出寺外、在游行队伍中置于最尊贵地位的“佛牙”只是一个复制品,但是,狂热的人群仍然奋力往前冲挤。

为一睹“佛牙”风采,不少人的衣服都挤破了。

“黑珍珠”像个疯女孩似的,喊着、叫着、跳着,说着阿东听不懂的话,浑身的肌肉都在燃烧。她被人群挤得披头散发,但她毫不在乎,更毫不退让。挤在前面的“目睹者”立即跪地顶礼膜拜。

那一次,“黑珍珠”有幸成为叩地者之一。

她发疯般拉着阿东的手,结果阿东也加入了叩地者神圣的仪式之中。

那晚,阿东和“黑珍珠”一直玩到快十二点才恋恋不舍地从街上回到破旧的旅馆,两人都显得疲惫不堪,但“黑珍珠”兴奋异常,她期待着阿东的行动。

阿东过于迟钝——一张木床,一张薄毯子和两个有血有肉、且又是沐浴着美风美雨的恋人,然而,阿东“十分君子”地主动躺在光秃秃的地板上,将唯一的床留给了“黑珍珠”。

“黑珍珠”脱光了一切,直挺挺地展露在床板上。

阿东居然用那张上面有些可疑痕迹的薄毛毯盖住闪着棕色光泽、弹性十足的胴体。

“黑珍珠”将毛毯掀翻在地。

阿东以为她热,也不勉强。他和着衣服,睡了一晚。

第二天,又是如此。

第三个晚上,“黑珍珠”终于穿着裙子睡的。

半夜中,“黑珍珠”从睡梦中发出尖叫,仍然是那种独特的“狐狸的尖叫”。

阿东吓得睁开了眼睛,他看见“黑珍珠”脸上堆满了蝙蝠。

第二章 狐狸的尖叫

“‘爱’而不‘做’,怎么知道是‘爱’?”

回到美国后,“黑珍珠”有些反常地对阿东冷漠起来。

阿东感觉很奇怪,他拚命打工,赚了钱,并花了宝贵时间,万里迢迢陪“黑珍珠”回到了她的故土,实现了她的所谓“梦想”。看她玩得开心,他以为她一定会很感激他的——尤其重要的是,他坐怀不乱,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来”。

阿东万万没有想到,问题恰恰出在“没做坏事”上,他的“不做”成了他的“错”!

当阿东发现这个问题时,一切都已经晚了。那一天,正是“黑珍珠”二十二岁的生日。

阿东买了鲜花、生日蛋糕和美丽蜡烛,兴冲冲地跑到“黑珍珠”的住处。“黑珍珠”对阿东的到来没有表现过应有的高兴,但她还是接受了阿东请她吃饭的邀请。

两人来到了大学旁边一家斯洛文尼亚人开的“情人红房子”,在音乐、烛光和和蓝色壁灯的静静映照下,两人喝着红葡萄酒,说着悄悄话,倒也“情人味”十足。

然而,当阿东搂着“黑珍珠”、慢慢地送她回到她的住处时,“黑珍珠”热烈地吻着他,并且暗示他:她的房客去了男朋友那里,今晚这个房间里只有她。

“木脑壳”阿东当然听出了弦外之音,可他竟要坚持自己的贞操和信念:“只有结了婚,在新婚之夜,童男和处女的完美交合才是人生的极致。”

因此,阿东“理智”地说:“对不起,我不能在这里过夜。”

“为什么?”“黑珍珠”的脸刹那暗下来。

“因为,我不能在结婚前跟你做爱。”阿东认真地说。

“为什么一定要结婚才能做爱?”“黑珍珠”大声说,“一张苍白的纸难道比我们的爱更有份量?”

“你知道,我来自一个保守的国家……”阿东有些发慌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难道这就是你的藉口吗?”“黑珍珠”显得很激动,说话的声音不仅提高了许多,而且又快又急:“哼!要说保守,我们国家的人更保守!你没看见吗?在斯里兰卡,所有的女人都要蒙着头,不管多热的天气,身体都要包得紧紧的。”

这是倒是真的。正因为此,当阿东与“黑珍珠”在那个闷热的小旅馆时,阿东见“黑珍珠”裸露胴体还以为她“在外面裹得发慌,回来后好好放松一下”呢。“在我们老家,女人结婚前如果发生性行为是要被沉潭处死的!”“黑珍珠”见阿东不吱声,便继续大声说,“可是,那是人过的日子吗?我们现在不是来到了自由世界了吗?可我现在的恋爱还像在我们老家似的。而我们的环境却又不是。”

“环境是不同了,可是,……”阿东本想说,这里的环境是不同了,可一个人的价值观念不能随着环境的改变而轻易改变啊。

但阿东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黑珍珠”重重地打断了:“说穿了,你不相信自己的爱,也不相信我。既然如此,我不能再跟你浪费时间了!”

“你……”阿东的心有了一阵阵痉挛。

“我是处女,我真宁愿去沉潭赴死!”“黑珍珠”气呼呼地嚷道,“我都二十二岁,可我还是处女,真可耻!”

阿东头脑一片混乱。

这时,“黑珍珠”伤心地说,“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在恋爱,可我没有半点成就感。”

“我、我真的错了吗?”阿东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黑珍珠”迷茫说。

“你知道吗?我多么希望我的处女之血能够留在我的故土上啊,”“黑珍珠”没有去听阿东的言说,她的声音又高昂起来:“我不明白,在那个小小的旅馆,在情欲怒放的时候,你却像一具木乃伊,连我的裸体都无法让你燃烧激情。我真是不明白!”

一切都倒了过来,站在道德审判席上的不是“黑珍珠”,而是阿东!

只听“黑珍珠”还在激愤地数落阿东:“你为什么总是顾及你的道德,你的贞操,却不顾不及我的感情、我的渴望、我的信仰?”

“那么,我、我现在可以做吗?”阿东像个做错了的孩子似的,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怎么能说出如此愚蠢的话!多年后,当阿东回忆起这一幕时,仍然痛心不已。

“不行,我不要这种提醒的爱,被动的爱,怜悯的爱!”“黑珍珠”断然地说,“我不要为做而做,我不是性亢奋,性变态,我要的是自然的、正常的爱。”“难道、难道我的爱、就、就不是自然的、正常的爱?”阿东嗫嚅地、神经质地说。

“我要分手!”

“黑珍珠”仍然没有听阿东的言说,她只顾自己说——激愤地、泪流满面地,并发出了她那种独特的“狐狸的尖叫”。

阿东屁滚尿流地退出了“黑珍珠”的宿舍,他觉得那晚的夜空特别黑。

半个月后,阿东突然收到“黑珍珠”来的一封信,告诉他,两天前,她在电车上跟一个南非来的留学生进行了“美国式的恋爱”。他们搭上话后,那“男子汉”(“黑珍珠”在信中特地在这三字下面打了着重号)下车后就带她到了他的住舍里做了爱。

她说:“‘爱’而不‘做’,怎么知道是‘爱’?”

“黑珍珠”不无抱怨地说,跟他恋爱了一年半,没有让她增添半点性经验,真是白白地浪费了时间和精力。

尤其让她伤心的是,不知道阿东究竟是否爱她,究竟是不是在玩弄她。

她甚至怀疑阿东是“性无能”!

“当然,无能实际情况是什么,这都与我无关了。”

这是“黑珍珠”信中的最后一句话。

残酷的现实给阿东上了生动的一课:在美国,女孩子与男孩子发生性关系,心理上并没觉得“吃了亏”,只不过在个人生活上又创了一个记录而已。男女间关系愈多,对将来找寻终身伴侣的把握愈大。

从偷看蕾仙之舞洞开的最初的情窦,到与“黑珍珠”有名无实的乌托邦的爱,阿东迟钝而敏感的心就这样被一把看不见的刀划开了一道又一道伤口,从伤口里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盐。

第二章 狐狸的尖叫

维也纳:艳遇“妓女实习生”

美国各大学的暑假较长,不少国际学生利用这一时间痛痛快快地打工,也有为数众多的人抓紧这一黄金期间恋爱、生产和周游世界。

自从与“黑珍珠”分手后,阿东低落的情绪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虽然他每天仍在读书、打工,但每次回到那孤零零的宿舍,他的心就变得压抑和沉重。

那时,周山岭经常来看他。

阿东与“黑珍珠”谈恋爱那会儿,许多中国人背地里说阿东没出息,怎么能找“斯里兰卡的难民做女朋友呢”,言下之意是“掉了自己的价”,也“丢了中国人的脸”。

当时,只有周山岭是支持他的,说,“恋爱怎么讲‘出身论’呢,真是势利眼!”

而当阿东与“黑珍珠”断交后,也是周山岭忙里偷闲来安慰他。

也许他们是从国内同一所大学来的,尽管他们无论在中国还是在美国都没有同过一天的课,但两人的关系真是“铁”过任何人。

眼见阿东情绪不佳,周山岭没有什么空洞话,只是给了他一个“极富诱惑的目标”:“咱们挣一笔钱,去维也纳听音乐会吧!”

人有了目标,就会有希望、有奔头,日子也就忙碌而充实起来。

维也纳歌剧院的金色大厅,那是多少人向往的梦幻之都啊。一般中国人想去都去不了,可是阿东他们,只有挣够了费用,去玩一趟并不难。

然而,就在阿东一边加紧学习,一边努力打工挣钱时,有一天,周山岭走来问他钱是否挣够了。阿东说除了来回机票的钱,再在维也纳生活一个星期的钱没问题了。

周山岭立即说,“很好。明天我就去订机票。”

当芝加哥大学中途一个多星期的“老师休整期”到来时,周山岭将一张去维也纳的双程机票送到了阿东手中。

阿东吃惊地问:“你自己呢?”

周山岭用美国人常用的调侃语气说,“我的确很想陪你去,可是我太忙,走不开。”

原来,周山岭正在办理转学手续,他要去柏克莱加州大学去读研究生。阿东气得鼻孔冒烟,但周山岭拍拍他的肩,说,“兄弟,你还想着那个黑妞吗?”

阿东当然明白周山岭指的是“黑珍珠”,他灿然地笑了,说,“兄弟真是用心良苦啊!”

周山岭则提醒阿东,“维也纳可比斯里兰卡浪漫多了,你可别再像个乡下人,一点风情都不懂!”

阿东说,“我本来就是乡下人嘛。”

“乡下人也不都像你这样猫腻啊,”周山岭说,“勇敢一点,最好‘宰’个白妞回来。兄弟为你接风!”

阿东笑了,自我鼓气地说,“好,抓住机会,迎难而上!”

周山岭则捣了阿东一拳:“至少不要让人像黑妞一样平白无辜地怀疑你是‘性无能’吧。”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阿东从维也纳国际机场走下来时,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一切是那么幽静,带着绿绿的光泽。青青的街道,三三两两的人,没有楼兰雕柱,没有古城野堡,却又处处散发着收割艾草的暝香。

最动人的当然要数音乐。

让阿东感到奇怪的是,这其实是个很热闹的地方,可怎么让他感觉很幽静呢:这里的人与车,天与地,城与景,仿佛都在一幅格致的画中,连游客也成了这幅画的一部分,成了这幅画的一个点缀,或一首配诗。而那些芳醇的歌像是琉璃一样嵌进了街道,五颜六色的五线谱,神秘地翻动着,却又显得那么柔和与美丽。

阿东在维也纳街头走,一时忘记了自己的昨天。他很兴奋,漫无边际的游荡,似乎“游荡”就是他这次行为的目的。

在一个老街与新街交汇处,一个老妪竟亮着嗓子,旁若无人地沉迷于自己的演唱中。

阿东侧耳一听,啊,她唱的竟然是威尔第歌剧《弄臣》中的片断!

旁边不远处,一名少女在拉小提琴,也是古典名曲。

是柴可夫斯基的奏鸣曲。

一老一少,一唱一拉,都是音乐人家。

演奏得行人止步,而桥头下的水都被染绿了。一两只大鹅在悠然自得地整理自己的翅翼,偶尔抬起头,懒懒地看看行人。

“你好!”有人突然打起招呼来。阿东扭头一看,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红衣姑娘。

阿东连忙回谢她一声:“你好。”

红衣姑娘便走过来,一股微微的香不知不觉沁入到阿东的心。

“抓住机会,迎难而上!”这句话在耳根旁猛地响起,阿东一时心热,竟然对红衣姑娘说,“我们可以去喝点什么吗?”

旁边桥头左边就是咖啡厅,不少人坐在外面阳光下,很悠然地喝着、聊着,听着音乐,享受着宁静阳光,那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红衣姑娘微笑着看了看有点脸红的阿东,说:“行啊,不过,我想喝威士忌。你能帮我买一杯吗?”

这颇有一点出乎阿东的意外,阿东说,“咖啡厅可没有烈性酒卖啊。”

“这还不容易?前面不远就有一家俄罗斯饭店,那里面的伏加特也不错。”红衣姑娘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换起了阿东的手。

这让阿东感到不可思异。他曾听说遭遇艳遇在维也纳街头真像喝冰水一样容易,可他真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到他的身上。红衣姑娘告诉阿东,她今年二十一岁,在维也纳大学国际政治系读了两年后,觉得读书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不久前,便自动退学了。但退学后又没啥事可干,每天便在街头晃来晃去,别人觉得维也纳很美,可她觉得这些陈旧的砖头房子和吵吵嚷嚷的音乐没有一点儿美感。她不知道干什么才好,家里人都烦了她,她也烦了家里人,所以家里人不想看见她,她也不想回家里去。

“这么说,你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阿东直通通地问。

“有啊。”红衣姑娘说,“每天有人给她安排新的地方。”

“你这不是跟……”阿东说不下去。

“你是想说这跟当妓女差不多?”红衣姑娘灿然一笑,说,“最近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我还真羡慕当妓女呢。”

阿东大吃一惊,心想,怎么能这样厚颜无耻呢。

“你这么年轻,不要糟蹋了青春。”阿东用中国人的思维去规劝红衣姑娘。因为在他看来,这样的姑娘去做妓女实在是糟蹋了自己。

没想到,红衣姑娘接过阿东的话,一本正经地说,“青春就是用来糟蹋的。”停了一下,又说,“我这么漂亮,这么年轻,哪个男人不想跟我睡觉?你说,你想不想?”

“这、这……”阿东万万没有想到红衣姑娘这么赤裸裸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面对这样一个美丽尤物,如果你不想做一个撒谎者,你就只有点头的份儿。

“是啊,你是我遇到的第十八个客人。没有一个人拒绝我。”红衣姑娘很有成就感地说,“因为我要的并不多,一杯威士忌或一杯伏加特,也许外加一张舒适的床。”阿东心想:啊,竟能这样?

红衣姑娘说,“我不是妓女,至少现在不是。但我正在积累经验,或者叫妓女实习生吧。我不要客人的钱。不错,我需要钱,但我现在更需要刺激。”

妓女实习生,多新鲜的名字!阿东想,是啊,我也需要刺激!需要放松!需要非理性的、荒唐的、颓废的生活——你怎么叫都行!我要忘记那些条条框框,忘记那些道德诫律,忘记那些价值观念,以及那些看不见的绳子,那些自己划定的牢狱,那些磨房、沉潭、贞操……见鬼去,统统见鬼去吧。

阿东带着红衣姑娘到了俄罗斯饭店,真的替她买了一杯伏尔加,他自己也要了一杯。喝完,就到饭店楼上去开了房子。

一切都很顺利。当时正是午后,阳光更亮,外面的音乐也更加激昂。

完事后,红衣姑娘吃惊地问阿东:“你还是第一次啊?”

阿东惭愧地点了点头,几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一定做得不好。”

红衣姑娘却吃吃地笑了,说,“跟我第一次差不多。只是那是一个强盗,将我折磨得半死。而我对你可是温柔得很哟!”

洗完澡出来,红衣姑娘准备离去,阿东还躺在床上回味那激动人心的一幕。他心里有些隐隐的痛:妈的,自己是个处男,却把第一次交给了一妓女实习生!真他妈不值!

“我要走了,亲爱的。”红衣姑娘走上来,跟阿东礼节性地吻了吻,说。阿东一把将她撸翻在床上,想要报复性地做一回,可红衣姑娘坚决地拒绝了,她笑着说,“对不起,我从不跟同一个男人做第二次。这是我的原则!”

红衣姑娘说完就去开门,阿东突然像记起什么似的,说,“能告诉我你的芳名吗?”

“有这个不必要吗?”红衣姑娘嫣然一笑,翩然而去。

阿东呆呆地望着维也纳的大街,那幅曾经静止的画此时却在剧烈地运动:燃烧的车辆、扭曲的人流、奔涌的河水、飞舞的音符,以及那一老一小“拉琴唱歌”的艺人此刻也变成了快速旋转的木马,正朝着一个空洞、幽黑的城堡跌跌撞撞地冲去……4

第二章 狐狸的尖叫

北伊州大学的“性派对”

回到美国后,阿东对维也纳浪漫之旅的记忆全部就聚焦在那个女妖式的“妓女实习生”身上。他搞不清自己究竟在那儿呆了多久,以及有没有去过维也纳歌剧院的金色大厅听过音乐会,因为他觉得自己完全被搞糊涂了。

周山岭倒是真的从柏克莱赶到芝加哥为阿东接风洗尘,但当阿东颠三倒四地讲述维也纳的之艳遇时,周山岭笑歪了腰,完全是一副不相信的口吻。阿东就急得诅咒发誓,说自己绝对没有说半句谎言——虽然连他自己都觉得不相信,可世界上不少事情就那么不可思议地发生了啊。

周山岭最后就说,“行了,行了。我相信你就是。”

但语气里显然安慰多于信任。阿东真是有理说不清,他甚至提出一个荒唐的验证法,声称自己不是处男了——正是那个“妓女实习生”搞得他“破了身”。这样的话当然也只能当作笑话说说而已,谁去验证你啊——连医生也难以证明你啊。

“为什么女孩子就能通过医院验证是否处女,为什么男的就不行呢?这样的话,岂不减去了那些不贞男人胡所非为的心理压力,却也增添了那些有贞男人的心理焦虑。因为反正说不清啊。”

这个问题像维也纳之旅一样,很长一段时间萦绕在阿东的脑海里。有时阿东甚至想,自己是否真正去过维也纳,跟一个人做了爱,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跟一个人做了爱,却又不能证明自己这么做过。后来,阿东就想,算了。也没有必要弄清这类问题。退一步说,弄清了又有什么意思呢?美国对阿东来说,本来就是一个疯子社会。在这样的社会里生活了几年后,你就不能用习惯思维去看问题。

美国人的口号是:“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也没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这个口号按阿东的解释就是:如果你愿意相信,没有发生的事也真正发生了;反之,如果你不愿意相信,真正发生了的事也没有发生。

真正荒唐的不是事情的不合理,而是你总是想不到。那些天,美国社会上一连串事让阿东深深地感到,“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秩序可言,也没有什么理由可言,可它恰恰又秩序井然,而且都在依法办事。”

比方:一位联邦调查局的成员挪用公款二千元去赌博,结果被解雇。但他却联邦调查局上告法庭,理由是,他“对赌博控制不了”,该当伤残处理,而伤残者是受联邦法律保护的。

法庭竟然支持他,判他获胜而复工!

另一个例子是,某学校一名职员,上班老是迟到,被校方开除。他竟然状告以前的雇主,理由是他是“长期迟到征候群”的受害者,法庭也支持他。

更可笑的事件则是:在麻州,一个窃贼从停车场偷走一辆车,在逃去时撞车身亡。他的家属控告停车场,现由是,他们的“防盗设备不全”,导致车毁人亡。结果这个家属也从停车场得到了一笔可观的赔偿金。

正是在这样一种没有是非、没有标准、“怎么着都行”的自由社会里,阿东凌乱的思绪渐渐得到一整合,他认为自己去了维也纳,并在那里与一个没有留下名字的“妓女实习生”有了他生命中的第一次性生活。慢慢地,阿东变得坚定、从容,他继续读书,读研究生,读博士,打工,再打工。积极参加当地人举行的各类“个性活动”。他也开始看黄色录相,并与真正的妓女进行“实战演习”。

阿东突然发现,生活原来是这么简单,这么真实而轻松!

有一次,阿东在一位当地朋友家参加晚会,到了更阑兴尽的时候,竟然发现其中一位朋友的太太,搂着另一男子狂吻,而她的丈夫有旁边熟视无睹。

事实上,这对夫妇非常恩爱,结婚十多年了没有闹过离婚。

后来从别人那里得知,那天主持晚会的朋友,原来是北伊州大学“性派对协会”的主持人,而狂吻别人的女子及其丈夫,都是该会的会员。

怪不得那天晚上,阿东总感觉到那里的人“有点怪怪的”,如果不是互相介绍了,他真分不清谁与谁是夫妻。

因为当晚有事,阿东离开得早,不知道接下来他们就在搞“性派对”活动了。

而据说,这种“性派对”活动在美国已属司空见惯,所有大城市都有机构主持其事。

有性心理学家频频在报上发表文章,认为“交换配偶”可以作为一种心理治疗,有助于稳定家庭,使夫妻关系常日常新。

尽管阿东已慢慢习惯了美国光怪陆离的社会——“怎么着都行”,但碰上交换夫妻这样的“性派对”活动,他的思想还是有些“转不弯”来,觉得有些“别扭”。

不久,芝加哥大学东亚系从中国大陆请来一名专事女性研究的专家来讲学,阿东听了他的一次讲座。

这位学者说,最近读到高尔基的一篇回忆文章,说有一回,高尔基跟几个文坛朋友在一起谈女人,托尔斯泰突然说,“等我一只脚踏进坟墓时,再说出关于女人的真话,说完立即跳到棺材里,砰的一声盖上。来捉我吧。”紧接着,这位学者又举了另一个例子:一个德国人想编一本名家谈婚姻的书,向肖伯纳约稿,肖伯纳回信说,“凡人在其太太未死时,没有能老实说出他对婚姻的意见的。”

这个学者在分析这两个事例时指出:一个要在自己临终前说,一个要在太太去世后说,可见说出的都不是什么好话了。

不过,其间又有区别。

自己临终前说,说出的多半是得罪一切女性的冒天下大不韪的话。

太太去世后,说出的必定是不利于太太的非礼的话。

有趣的是,托尔斯泰年轻时极为放荡,一个放荡的男人不能让天下女子知道他对女人的真实想法;肖伯纳一生恪守规矩,一个规矩的丈夫不能让太太知道他对婚姻的真实看法。

最后,这个中国学者向听众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一个男人要对女性保持有美好的感想,他的生活是否应该在放荡与规矩之间——既不能太放荡,也不该太规矩呢?

更为重要的是,有什么办法可以将这两者调节起来的吗?听到这里,阿东脑海里突然一亮:“性派对”就是这种“中庸之道”的最好办法啊。他觉得自己不但理解了北伊州大学的“性派对”活动,而且感到自己已经参与了这类活动。他认为维也纳的艳遇就是一次变相的“性派对”,只不过“派对的人”只有他和那个“妓女实习生”——两个人都既不放荡,也不太规矩,并且彼此都保持了美好的回忆。

“生活,抖落了身上的一层鳞甲,你会感觉特别轻松。”有一次,阿东到加州大学去看望老朋友周山岭时,感慨万千地说:“我们原来也可以这样子生活!”

第二章 狐狸的尖叫

屈乡楠文件夹

一种全新的生活在我面前展开。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胜任这项挑战,但我愿意尽力一试。

这是一个特殊群体,他们自称为“遮阳部落”,倒是很符合他们的性格特征。

这些天,我们白天四处玩。晚上就到钟国军家中搞“性派对”,日子过得特别丰富多彩。

由于我没有女人,每次都有一个人“放空档”。奇怪的是,这几天,我倒是没放过一回“空档”,跟谢双依、桂妞、温尼都有着激动人心的收获。

我敢说,我跟妻子做爱时,从来没有如此感觉,如此的兴奋!

是否,跟妻子在一起时,义务的东西将人性的东西压抑住了呢?而“性派对”活动,根本不用考虑这一切。

真是轻松极了。

说真的,最初我也是内疚万分,但现在慢慢好像也习惯了。

我与他们很快混得厮熟。

他们对我也无话不谈。

今天上午,阿东给我看一份当地华人报纸,上面有一则消息,讲的是深圳爱滋病的情况。我将它抄在这里,也许日后用得着——本报讯 深圳自一九九二年发现首宗爱滋病病毒感染者以来,迄今已发现爱滋病人数十宗,其中多人已经死亡。据官方公布的统计数字,深圳累计发现的HIV病毒感染者有二百多人,但该市的医疗卫生界人士认为,目前检出的感染者仅是冰山一角,估计没有被发现的爱滋病患者多达数千人,他们混杂在各类人群之中,成为爱滋病主要传播源。

阿东给我看这则消息时,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在他看来,“性派对”至少可以杜绝这种可怕的病患。

我对阿东略带传奇色彩的经历很感兴趣。他告诉我的这一切对我了解他们这个群体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也许将来的某天,我可以将他们隐秘的生活写出来?

阿东不是给了我鼓励的暗示吗?

第三章 爱情杀手

租赁家庭:机场上的红玫瑰

温尼去上海虹桥机场去接阿东的时候,是带着已经读初二的儿子贝贝去的。

那一天是寒假中的第一个星期天,阳光很好。

这也是温尼离婚后第一次去上海。

上海有她的记忆,有她的痛。

温尼真的不愿意去上海,她害怕陷入那些旧岁时光的忧伤回忆。

可表妹桂妞说,“你无论如何得帮我这个忙。”

因为“这个忙”一般的人还真帮不了——这个三十多岁的怪怪的男人在美国读了博士,现在又在香港某证券所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居然没有结婚,而回国探亲还要来“租赁一个妻子和一个孩子!”

换言之就是“租赁一个家!”

娃妞没有对这个男人的情况说得更多,只是说他头上有一块光疤,个子高高的,叫什么“阿东”来着。

桂妞请温尼去机场接他时,只要在胸前别一支小小的红玫瑰就行了。

“阿东会主动向你走来的!”这是桂妞反复交待过的。

这种神秘的接头方式真像白色恐怖时期的“地下工作者”。温尼觉得有些刺激,就勉强答应了。

由于路上堵车,温尼到达虹桥机场时,飞机早已着陆了。她拉着贝贝急急地跑到出站口,然而,那里几乎没什么人了。问了一个值班服务员,回答说,“香港来的飞机提前半个小时到达,所有的旅客早就出了机场。”

温尼一听,暗暗叫苦。她没想到飞机还有提前到达的。她原想,即使迟到一点,因为出站要办各种手续,等她到时,也不至于人去楼空。现在好了,人都出去了。哪里有什么头上有块光疤的“阿东”?要是没接到人,白跑一趟,那可就真是惨了。从浙江湖洲到上海,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啊。路途虽不远,可心路远啊。

温尼不停地注视着机场四周的人流,并将别在衣领上的小小玫瑰干脆插到头发上。这样更加显目,却也有些滑稽。

贝贝不停地说,“妈妈,怎么没见着叔叔呀?”

温尼心里急,就没好气地对孩子说,“你嚷什么,妈妈不正在找叔叔吗?”

“你好,温尼;你好,贝贝!”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突然响起。

温尼回头一看,正是头上有光疤的高个子阿东。

阿东将温尼头上的红玫瑰拿到鼻孔下嗅了嗅,然后又很自然地将温尼和贝贝拥抱在一起,脸上露出那种很家庭化的男人的微笑。

旁边有人“咔嚓”接连拍了几张照片。温尼发现了,正要制止那人。阿东说,“没事。是我要他帮我照的。我付了钱的。”

在出租车上,阿东告诉温尼,打从他出国十多年来,这是他第二次回老家看望年老的父母,也是他在香港工作以来的第一次回国。父母总是担心他是否成亲,有没有孩子。他总是告诉他们,有了,一切都有了——老婆、孩子、家庭等,样样不缺。

阿东说,他不想让两个老人家担心。可上次回国,父母亲就不停地责备他,为什么不将老婆孩子带回去,让他们看看。然后还发气地说,下次回来,如果还是一个人,就不要回去看他们。说得阿东惭愧不已。

“你为什么不结婚啊?”温尼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自己结了婚,不也离了吗?与其这样,还不如不结婚!但是她又想,以阿东这样的条件,真是要找什么样的女子不可以呢?当阿东很优雅地拥抱她时,一股强烈的柔情从她心底泛了出来,她偷偷地、长长地吸了几口阿东身上散发出来的混合着男人香水气的独特气味,这气味刺激她的柔情更加灿烂。她原以为再也不会有心动的感觉了。可是,如今,一见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何为就这么快地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呢?她甚至“可耻”地想:他要是跟我做爱我也愿意。

“天啦,我都想了些什么啊!”温尼的脸“唰”地红了。阿东却敏感抓住了这一瞬间,他将温尼的手握进了自己的掌心。贝贝坐在出租车前座,按温尼的说法是“坐到了最重要的位子”。贝贝很高兴,他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叔叔”也很有好感,阿东给他买了一整套“追兵出击”的电子玩具,让他兴奋不已。

温尼小声地对阿东说,“贝贝总是叫你叔叔,你的父母不会感到意外吗?”

阿东也小声作答,“没事。如果他们问起,我就说在香港有不少父亲就被孩子叫‘叔叔’的。”他稍稍用力握了握温尼的手,又说,“刚在我们在机场上的照片都是很有用的。”

温尼明白阿东的良心苦用。可她还是不明白阿东为什么不结婚。当然,她不会蠢里蠢气地直接问他的,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当阿东用力握她的手时,她也用力回握着他。

温尼感觉阿东的手很有肉感,很暖和,也很有力度。她的心再次荡起了春水。

第三章 爱情杀手

“结婚,就是要出乎意外!”

阿东的父母见阿东带着老婆孩子回来了,高兴坏了。他们忙上忙下,拉着贝贝问这问那,还拿出好多他们平时都舍得吃的东西来。

可贝贝对山里人的话听不懂,还得要阿东在一旁作翻译。

阿东便利用这个机会,过滤了他们的语言,也过滤了阿东父母对温尼与贝贝的怀疑。

温尼倒是显得贤慧,她不停地帮着“婆婆”做这做那,真是“说得少,做得多。”

阿婆就说儿子阿东有福气,“娶了个好婆姨”。

说得阿东和温尼惭愧不已。

当天晚上,最严峻的挑战终于来了。按照阿公阿婆的安排,阿东、温尼“夫妻”睡一个房,贝贝睡另一个房。

小孩子毕竟不懂事,加之一天的长途旅行,已经累了,因此,吃了晚饭,就早早地睡了。

反正在家里,他也是一个人睡。

阿东和温尼陪着阿公阿婆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两位老人家觉得一个孩子太少了,他们劝温尼还年轻,赶紧再生几个。

温尼便朝阿东眨了眨眼。

终于进了一个房间。阿东对温尼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只想应付一下老人家,没想到睡觉这个具体的难题。”

温尼也只是有些尴尬地说,“我也没想到。桂妞要我帮你这个忙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想,事在人为呗。”

阿东是何等聪明的人,当温尼说“我也没想到”时,话里似乎透出了她“不该来”的信息,因为“太冒昧”了;但当她最后说“事在人为”时,他又放心了。根据他与无数女人打交道积累的经验,这句话的意思是,只有把握时机,“假戏也可以真做。”

重要的是“分寸”。这是男女交往中许多人面临的最大难题。

这个难题对阿东来说,并不难。

房间气氛有些古怪。这是事情进展的开始,是正常的“开始的艰难”。

阿东说他很喜欢贝贝。这句话让温尼理解成:他很喜欢我。

温尼的理解无疑是正确的。阿东的确喜欢她,当他在机场看见她时,他就在心里说,这是一个有魅力的女人,只是她的魅力压抑得像那朵红红的玫瑰一样——要是放松地长,一朵红红的玫瑰其实也就是一个红红的玫瑰园。

温尼的确压抑太久。这种压抑被阿东温情地一抱,像是触到了某一个开关,她的风情自然地流了出来:我原本就是一个生性温柔、向往浪漫的纯女人啊。只是她的初恋遭遇到爱情杀手,而她的婚姻更是将她的女人味彻底磨掉了。

女人的最大不幸莫过于初恋和婚姻的双重失败。

离婚,对身心疲惫的温尼而言,她并不期望能回归到最初的激情;但她想,也许至少可以回归成一个有欲望、有向往的“小女子”。

“今天你一定累了,咱们睡吧。”阿东对温尼轻声说,“这样吧,你睡床上,我就睡在地板上。”

温尼本来想说,“哪怎么行?”因为天气太冷,睡地板上无疑是要得病的;但是,她将这句话压了下去,因为,她不能表现得过份“热情”,否则,“人家不会觉得我太轻浮吗?”

因此,她轻轻说了一声“谢谢”,就上了床。

当然是和衣而睡。

但在拉灯前,温尼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实在太冷的话,就到床上来吧。我相信你是个君子。”阿东的心里一热。这年头很少有人还讲这种“君子”或“小人”之类的“幼稚”的话。

有一团火在阿东的心底里慢慢地升腾起来。他躺在冷冷的地板上,蕾仙的裸舞在这个时候竟然重新从脑海里翻放出来,那么逼真和生动。

情窦初开和第一次手yín都与这个裸舞联在了一起,与裸舞联在一起的还有那绵绵的像薄雾一样弥漫在他心中的忧伤。

这忧伤直到“维也纳之旅”才算彻底清理掉。

床上的温尼传出了轻微的鼾声。这种女人味十足的鼾声将阿东心底里的火挑拨得更加透热、更加明亮。

阿东想,人,真是奇怪。他有过多少女人啊。与女人做爱,只是排泄激情的一个渠道而已,他并不期望与女人一进入房间就有“因为‘爱’而想去‘做’的冲动”。

但温尼让他有了这种感觉。这是一种很好的感觉,很美丽的感觉。

阿东并不相信温尼真的睡着了。作为试探,也作为对诱惑的考验,他轻轻翻了个身,嘀咕一句道,“呀,这地板真是冷。”

“快上来吧。”果真,温尼说话了,而且是那种善解人意的柔情的话,“这床上一个人也睡不热呢。”

阿东应声而起,一把将温尼搂在怀里。

激情如潮。

温尼已经很久没有性生活了。这一下被阿东的火一点,身子一下子软得像要融化似的,她紧紧地粘在阿东火热的身体上,令阿东有了从未有过的冲动。

温尼轻轻地叫了一声。但她自己立即用手封住嘴巴——因为她担心隔壁的阿公阿婆会听到。但她的手被阿东揭开了。

阿东将粗鲁而又文雅的吻填补去。

紧接着,一阵泥湿的声音便像蜥蜴爬墙一样在房间响起。

折腾了好长时间,阿东才淋漓尽致地喷出他的精华。

温尼来了三次高潮,她兴奋而幸福极了。

“有这种生活,我真愿意去死。”温尼在心里这么说,同时觉得以前的日子真是白活了,也白白地浪费了她最好的年华。

阿东习惯性地要去洗澡,可突然想起,老家没有这种方便。

看来,性生活也要在高雅场所做,那样的话,更能将“兽性”和“文明”完美地结合到一起。

温尼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浑身无力,但她还是感激地用手轻轻触摸阿东那强壮的身体。

“人与人真是不同啊!”温尼又在心里发出这样的感叹。

那天晚上,他们又一股作气地进行了第二次第三次。到第四次时,阿东实在没有弹药了,可他又不愿从温尼那磁场般的白嫩的身体上下来。

温尼则完全成了一团温热的肉团,任凭阿东折腾,她连叫喊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觉得这一夜比她结婚十一年与前夫全部的性生活加在一起所用的激情还要多。

“这头蛮牛”。温尼已经欢喜地这么叫阿东了。

阿东的肩膀上写满了温尼因为激动而咬出的深深浅浅的牙痕。

那是一道道爱的张显。早晨起来时,阿东用十分平静的口气对温尼说,“此刻你最想要做的事是什么?”

温尼脱口而出的竟是:“我想跟你结婚。”

阿东笑了,说,“这也正是我要说的话。”

两个最不想结婚的人“闪电般”结了婚。

返回香港前,桂妞从北京打来电话,问阿东:温尼表现得怎么样?

阿东说,出乎意外的好。

桂妞难得听阿东这么评价一个人的,连忙问:“你们假戏真做啦?”

阿东说,“这不更好吗?”

这时,温尼接过阿东的手提,对桂妞说,“阿妹,这回你给了我一笔好生意——让我赚回了一个老公。”

“太出乎意外了!”桂妞在电话的另一端尖声叫道。

阿东哈哈大笑,对着电话吼道:“桂妞,我告诉你——结婚,就是要出乎意外!”

第三章 爱情杀手

爱情杀手,在燃烧的肉体上“阳萎”(1)

温尼对胡乃一的印象已经模糊,像一场早春的蒙蒙雨,落在嫩嫩的叶片上,被太阳、风、岁月一打磨,最多只能留下一些可疑的、无法辨认的残迹斑点。

胡乃一是一个作家,专写爱情小说。一九八九年秋天,他在上海复旦大学作家班读书。温尼是从胡乃一发表在报刊上的作品了解到这一信息的。

事实上,温尼怀着少女的情怀对胡乃一注视已久。她读了他不少作品,惊讶于他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怎能写出如此深沉动人的文字来。

在她的想象中,胡乃一头上戴着王冠,闪烁诱惑的光芒。

因此,她刚刚从浙江一所中专学校毕业,分配到湖州城南区工商银行工作的时候,她就有了一种冲动,要找到胡乃一,看看他究竟长得是个什么样子。

恰巧此时,温尼读了胡乃一发表在《作家》杂志最新的一篇小说——《镜子里的爱》。温尼被故事中男女主人公的纯情深深地感动。小说的落尾,胡乃一标明了写作地点“复旦大学作家班”。

温尼当即就胡乃一写了一封信去,谈了她对这篇小说的看法。因为不知道能否收到,她没有写得太多,就买了一张八分钱的邮票将信匆匆地寄了出去。

客观地说,她并没有对这封信寄予太大的希望,心想,像胡乃一这样才华横溢的作家,每天一定能收到不少像她这种文学爱好者的来信。因此,即使他收到了温尼的信,他也不一不定有时间和精力来回复她。

但出乎意外的是,温尼很快收到了胡乃一的回信。他的信写得很简单,却又像诗一样的美。信的最后,他希望能看到她的玉照。

温尼兴奋极了。她立即回了一封长信,并在信中夹寄了一张满意的生活照。

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胡乃一对温尼每信必复,而且他还时常在信中夹寄一些短诗,情意绵绵,让温尼的心像得到了阳光的照射一样,明朗而欢快。

她还试着给胡乃一打去电话。胡乃一也给她打过电话。两人的关系越靠越近,感觉神圣的爱情正沐着月光向他们走来。

一九九零年元旦,胡乃一邀请温尼去上海看“焰火”。

温尼竟然就大着胆子去了。

当温尼怀着少女的羞涩俜兮伶兮地出现在胡乃一面前时,胡乃一觉得眼前的女孩比照片上还美丽。温尼当时用一薄薄的红纱巾围在她的脖子上,一脑乌黑发亮的头发瀑布般地散落在脸庞后,脸上因寒冷的风吹得红朴朴的,跟红纱巾的颜色合在一起,就成了一团跳动的篝火。

而今,这团篝火,正在复旦大学校园里灿烂地燃烧。

如果说,胡乃一对温尼有一见钟情的激情的话,那么,温尼对胡乃一却稍稍感到有一点失望:胡乃一比他的文字“丑”多了,瘦高瘦高的个子,长长的鼻孔,狭窄的脸面有些僵硬,眼球有点发黄,头发零乱,衣冠不整。尽管如此,但当胡乃一跟她谈起文学时,温尼从他那并不动人的眼睛里去发现了闪光的东西,那是一种智慧,一种风趣,一种幽默。只有通过交谈,你才能感觉胡乃一的优秀。

这是一种内在的美,而温尼认为,这样的美是可以超越时间的。

当胡乃一将一本自己制作的爱情诗集《有风的日子》送到温尼手中时,温尼见封面上题写着:“这里的天空,只为一个人开放/这里的玫瑰,只为一个人芬芳/有风的日子,你向我走来/无人的时候,我向海张望——献给湖洲温尼小姐”,温尼陶醉了,她踮起脚跟,在胡乃一脸上轻轻地印下了少女纯情的吻。

吃完晚饭后,胡乃一带着温尼到上海外滩去看节日焰火。人潮汹涌,喊声震天。胡乃一对温尼说,“这里一句话都听不清楚,太吵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两人便搭了一辆公交车,跑了回来。

在校园后的假山上,胡乃一拉住温尼坐在一块石板上,后面是一丛雪松。胡乃一喘着粗气,抱住温尼一顿乱吻,令温尼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们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接吻。不停地吻啊吻,温尼真没想到,胡乃一是这么没经验,她自己当然也没经验。男女接吻竟然是这么有味!

两人就傻傻地坐在那块石板上,吻了大约一二个小时。直吻得嘴唇发干,发涩,屁股反冷,发麻,胡乃一才站起来,搂着小鸟依人的温尼往宿舍走去。

听胡乃一说,所有作家班的学员都住在南区研究生宿舍。而与胡乃一同住的另一名学员已回河南老家去了。

第三章 爱情杀手

爱情杀手,在燃烧的肉体上“阳萎”(2)

但房间还有一名写散文的同学。不过,当胡乃一搂着温尼走进房间时,里面空无一人。

胡乃一冲温尼笑笑说,男学员的狗窝,就这么脏乱差。

温尼帮胡乃一整理他的床铺。时间不早了,胡乃一没有说要送温尼去招待所或别的女同学的房间。温尼也没有提出来,不知道是羞于说,还是心里另有想法。

弄好了床,胡乃一就搂着温尼坐在床沿上,显得很激动。两人继续接吻,胡乃一的手慢慢伸进温尼的禁区,她用手轻轻地推了一下,但当胡乃一的大手抓住她时,她乖乖地不动了。

于是,胡乃一便不大老实地继续往纵深扩展。

温尼感觉有一种神迷。她头脑有一点乱,不知道下面就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然而,就在胡乃一冲动地要将温尼扳倒到床上时,房间那个写散文的朋友回来了。

敲开门,当他看到胡乃一和温尼一脸惊慌的样子时,就大度地说:你们慢慢啃吧。别慌。

出门后,他又特地提示胡乃一:我到老丁那里去住。同学一走,屋子里静下来。胡乃一感到特别静。温尼坐到了房间的写桌前,将头埋桌子上。

胡乃一就走过去,轻轻地抚摸她。

然后再吻,吻得舌头都起了泡。仍然要吻。

温尼当然知道,胡乃一想要她。强烈地。

她不同意,虽然她的心被吻得热热的、痒痒的,但她还是理智地说:她来,只是想看他,想同他交朋友。对他希望的那种事,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胡乃一听竟然哭了。而且越哭越伤心,泪珠子大颗颗地往下掉。边哭,他还边说,他写了很多很感人的爱情小说,可他从来没有性经验。他真可想要、真想,他都快三十的人了。他太压抑了。有时觉得自己都要爆炸了。

胡乃一的泪水令温尼手脚无措起来,她心动而且心疼:一个她渴望见到的梦中情人怎么能当着自己的面流泪呢?

温尼温情脉脉地擦去胡乃一脸上的泪水,轻轻地说,别哭,别哭呵。

像哄一个小孩似的。这是女性特有的技能,哪怕很小的女孩都会。

温尼说完就躺到上床去,一件一件,主动脱掉了一切,并柔声呢喃而有些颤抖地说:我、我给你,我全给你……

淡蓝色的日光灯下,温尼裸露着少女的胴体,那种嫩白嫩白、极富弹性的肌肉,柔和起伏的曲线,高挺的乳房上一粒小小的玫瑰苞——真美啊。

温尼想象着胡乃一的勇猛和粗野,她既害怕又盼望,一阵阵冲动涌来又退去。她一动不动地伸展着四肢,浑身燃烧得像要冒出层层热气来。

然而此时的胡乃一竟然怎么也硬不起来了。他不停地揉摸着温尼肌肉,并不停地用略带胡须的嘴吻着温尼滚烫的躯体,温尼痒痒的发出轻轻的呻吟,她渴望胡乃一快刀斩乱麻,用坚硬的锋端直捣中心。

糟糕的是,胡乃一越急越不行。他的脸都气得有些歪了。温尼潮水四溢,将床单弄得湿湿的。见胡乃一还不能动真格,她也急了,要帮胡乃一。

可越是这样,胡乃一越受挫折。那玩意像木乃伊,怎么帮助都没有“阳气”。

潮水过去了。人也冷了下来。温尼突然哭了起来,哭得十分伤心。自己原本为爱情而来,并决心为爱情“献身”了,没想到竟碰到了爱情杀手,而且是一个可怜的得了“阳萎症”的杀手!

胡乃一的神圣的光环在温尼的心目中黯然下去了。她好像从恶梦中醒来,原来那些动人的诗歌、那些美丽的文字、那些让人流泪的情节都是假的,统统的都是假的!

那天晚上,胡乃一还一而再地运用臆念,希望能与温尼有实际性内容。但终于没能成功。到凌晨时,当胡乃一感到有些“情况”时,温尼却一把推开了他,并气呼呼地说:你还要折腾我多久?你逞什么能!

没料到,温尼这一番话大大刺激了胡乃一,他大叫一声,粗鲁地抱着温尼,那玩意竟然坚硬起来——也许“做爱原本就需要这种粗鲁”?温尼虽然没有准备,而且又气又恨,但胡乃一的猛劲她又怎能抵挡得住,只好任他摆弄。

万万没料到的是,胡乃一刚刚进入不到三分之一,他就失控了,一股热流喷射而出,脸都成了猪肝色……

“你真是一头猪!”温尼怒火万丈,她真没想到,这个“阳萎货”竟是如此的没用,如此的折磨人!因为她刚刚来了感觉,又被一把迟钝的刀子残酷地割掉了。

温尼赶紧穿好衣服,像躲鬼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从路上拦了一辆的士,直奔上海火车站。

后面,胡乃一绝望的喊叫像风中的冰棱,一截截散落在黎明的天空下,温尼不取回头一看,只觉得胡乃一的瞳孔比濒于死亡的猫头鹰还要恐怖……

第三章 爱情杀手

“淑女可以偷情吗?”(1)

温尼从上海逃回湖洲后,不到半年就跟本单位的一名会计结了婚,一年后,很快有了贝贝。

蒙田说,“美好的婚姻是由视而不见的妻子和充耳不闻的丈夫组成的。”

这话可是抄到了温尼的日记本里的警句。只不过,具体到生活中,温尼可一点都感觉不到这们的搭配会是一桩美好的婚姻。

丈夫是那种没有趣味的人,每天满足于做一个卑微的小职员,连对自己的科长都不敢大声说话。他的思想刻板而机械,不能越雷池半步。他同温尼之间的关系也就是那种温温吞吞,不冷不热,仿佛太亲热了就会显出灵魂的丑陋。

生活变得陈旧而简单,青春的激情也很快从少女的梦中跌落。

温尼努力做一个淑女。这是社会和丈夫希望她做的角色,也是中国许多妇女自我定位的角色。

淑女,多好听的一个名字啊。她正是像温尼这个样子的:一张眉弯目垂的脸,仿佛从一幅古画中走出,望着壁炉的文火,静静地想着心事。多数时候,她的腰际间系着花格围裙,在厨房里忙碌,无怨无悔地操持着家务。一旦客人来了,她立即不辞辛苦地张罗茶水,端着点心水果,做客人和丈夫的仆人,忙完了就坐在客厅旁边,听丈夫和客人聊天,偶尔插上一二句话,并且细细地笑,显得温馨而友好。与丈夫吵架了,自己主动忍让,特别是在公众场合,从不给丈夫难堪,总是给足丈夫的面子,让他自信而体面。而周末丈夫出去打牌去了,她照理着孩子,偶尔无人的时候,就斜倚在卧室内,掀开窗帘的一角,痴痴地守望着一个渐行渐远的身影,把少女时期的秘密深深埋葬在出嫁的箱底,无意的翻动,也只是为了更好的封闭。

淑女是以赢得社会肯定和家庭和谐为最高目的,她没有大家闺秀的尊贵,没有才女的傲气,没有美女的亮丽。

有的只是云淡风清,清水芙蓉。

淑女不叛逆,不前卫,不夸张,她是本色的,低调的,内敛的。爱好文学、向往浪漫生活的温尼居然甘于做一名传统淑女,人的可塑性真是强啊。可是,在这个强调自我设计、不乏炒作和花样日新的现代社会,温尼这种淑女就不免令人怀疑是不是有能力,是不是有魅力。

真正的淑女就应该回到那幅古画中去,她只能生活在明月清山、风清日朗的古典意境中,浮漾出徐徐暗香和空洞而美好的向往。

温尼读过不少文学书籍,那些充满异国情调的爱情故事和衣香鬃影的罗曼史,游艇、白色亚麻布服饰、吻手礼,等等都曾经是那么深深地吸引着她。

然而,生活就是生活。它不能有幻想,哪怕是梦想。温尼天天要面对它,面对丈夫和孩子的一日三餐,面对工作的压力、同事的关系和领导的印象,她小心地守护着自己,守护着那个并不生动却又真实的家。为了给这个家增添一点生活气息,温尼不仅学会了制作泡菜和豆腐干等各类小吃,还学会了缝制小孩的衣服,丈夫的内裤和自己的袜子。

丈夫对温尼的能干从没有夸张一句,仿佛每个女人天生就会这些。他理所当然地吃着、穿着、用着,甚至还不时批评一二句,说是盐味太重了,或内裤太小了。

温尼只是默默地听着,似乎不以为意。

最让人吃惊的是,温尼居然能从书本上学会自制葡萄酒:她首先将葡萄洗净风干,一粒粒放进一个玻璃罐内,层与层用细冰糖相隔,一斤葡萄约四两糖,最后加进一小杯高粱酒后密封,最好使用软木塞盖,因为太坚实的盖子,容易由于瓶内发酵过速无法排溢而爆瓶。

如此密封半个月后,葡萄陆续地出汁发酵,三个月后,葡萄完全沉底,便会溢出香甜的葡萄及酒味,此时才大功告成。

暗红色的美酒,其酒精浓度仅十度左右。温尼对丈夫说,这样的葡萄酒,每天喝一点,有助于女性养颜。

没想到丈夫竟然这么回敬她:“你真是吃饱了撑得慌,花那么多的时间去弄葡萄酒,不如用它去读夜大,得个大专文凭每月还可以多几块钱工资。”

温尼听了,内心的火就被一捧冷水扑灭了。

丈夫是从浙江财政学院毕业的大学生,有着正规的本科文凭,而温尼只是个中专文凭,这就是丈夫高温尼一头的资本,温尼也并不计较丈夫对她的“数落”,她觉得自己的确不求上进。她宁愿在家做葡萄酒,而不愿去读夜大。

三十岁生日那天,温尼一反常态,不听丈夫的劝阻,当着前来道贺的两桌亲朋好友,她拿出三瓶自制的葡萄酒,请大家一一品尝。

第三章 爱情杀手

“淑女可以偷情吗?”(2)

当大伙一致说好喝时,温尼就颇为得意地说,朋友们都说她皮肤好,经常有女性朋友问她是怎么保养的。讲到这里,温尼笑笑说,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她经常制作这样的葡萄酒,喝了后有一种成就感,心情很舒畅。

“这样的酒比买的什么酒都好。”温尼最后总结道。

然而,客人一走,丈夫跟温尼大吵了一场。丈夫说温尼“太挑逗、太逞能!”温尼的忍耐力超出了极限,但她还是冷冷地问丈夫她了逞什么能、她的挑逗又在哪里?

丈夫气凶凶地说:“你说自己的皮肤好,这不是挑逗是什么?你说别人讲你皮肤好,我怎么就没有听见呢?你还得意洋洋地讲你会做葡萄酒,这不是逞能又是什么?再好的葡萄酒也抵不上一只文凭!”

温尼简直气疯了,她也大声地回敬道:“我的皮肤不好吗?你眼睛是不是有毛病?别人讲我的皮肤好,你需要听见吗?我还有那么多的好,你又看见或感觉到了吗?会制葡萄酒不是能力,那么,你试试看,也来一瓶?文凭,文凭,你念念不忘的就是文凭。那好,从明天起,所有的家务活你来做,孩子的上学,孩子的中饭和孩子的接送,也由你来做,我去上学,去拿大学文凭!……”

温尼再也说不下去了,她伤心得泪如雨下,打开门,任贝贝拖都拖不住,就向黑黑的夜冲去。

当她跑到一个街口,望着灯红酒绿的世界,不知道该往何处走时,一双温和的大手从后来伸了过来,温尼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本单位的一位电脑工程师。

温尼定下神来后,说,“你怎么在这儿?”

工程师说,“你是真的没感觉到我天天在注视着你吗?”

温尼当然感觉到了他那深沉目光的注视,可她一直在回避,她要做一个淑女,她不能红杏出墙,即使那个家不温暖,她也不想打碎;即使丈夫冷漠她、忽略她,她也不能做出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来。温尼挣脱了工程师的手,说,“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工程师执意地又要去拿她的手,并且说,“你怎能把鲜美的生命交给一具木乃伊呢?”

这句话仿佛是一把钢锉猛地扎进了温尼的脑海,她的初恋被“阳萎”的胡乃一无情地摧毁,那也是一具木乃伊,尽管看起来十分激情;而婚姻则被丈夫这具感情的木乃伊无情地摧残。“我的命何为如此的苦?我想做一个好女人为何如此的难?”但温尼不愿在工程师面前流露出她内心的隐痛。

不仅如此,温尼还为工程师戮及了她的伤痛而恼怒,她用力推开她的手,大声说,“你给我走开,我不想听你说话!”

工程师就讪讪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温尼头一甩,昂头往回走。工程师追上几步,轻轻地说,“温尼,你可以对真正喜欢你的人、真正爱你的人发脾气。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特别是今天在你三十岁生日的时候,在你……”

“你走开,你给我滚!”温尼大声吼道。说真的,她真怕工程师的纠缠被出门来找她的丈夫发现,这样的电影和小说她读得太多了。她不想成为那类可悲故事中的主人公。

工程师见温尼如此生气,便闭了嘴,但仍然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我告诉你,”温尼突然回头对工程师冷冷地说,“我是一个淑女。淑女可以偷情吗?”

“你……”工程师正要辩护“我并没有要你偷情呀”,但温尼厉声打断他的话,说,“你再跟着我,我就叫警察了!”

工程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停了下来。

温尼一刻不停地往家的方向走去。她真希望被工程师封号为“木乃伊”的丈夫能出门来找寻她,她又真希望工程师继续跟着她,让她骂,让她发泄她的压抑、她的不满、她的失望、她的忧伤。然而,她也知道,她没有权力要人家那样做。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对工程师太不公平了。可是,她不这样能行吗?

丈夫没有出来找她。倒是儿子贝贝坐在门口边静静地哭泣。

温尼将儿子抱在怀里,母子俩哭作一团。

“回来啦?”丈夫半冷不热地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温尼突然发现旁边的丈夫变成了一头完全陌生的丑陋动物,满身赘肉,鼻也里长出数根黑毛,头顶半秃。她简直不敢相信,她怎么会跟这么丑陋的动物共同生活了十来年。她将儿子哄去睡觉,自己赶紧逃入澡堂,把自己反锁起来。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这首李煜的《相见欢》,那个工程师曾经用一张很大的白纸抄录好,将这些文字编成一个大红的“心”字,偷偷塞进温尼的办公桌里,让温尼看得慌乱了好几天。

当时她就想:“我又没有偷人,怎么心里如此害怕呢?”

温尼三十岁了。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从“爱情杀手”到“情感木乃伊”,倒霉的人她全碰上了——“我还有没有激情,有没有欲望,没有没盼头?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啊!”

第三章 爱情杀手

“妈,你有性高潮吗?”

打从三十岁那晚与丈夫发生争吵后,温尼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很少与丈夫说什么话。有什么事,她总是跟儿子说。而丈夫竟然很倔,温尼不叫他,他就也不叫她。有时有什么事,不是叫贝贝传话,就是写在纸上,塞给温尼。

温尼慢慢地对自己的“淑女”身份质疑起来了:这是人过的生活吗?这还能算是一个家吗?她突然记起工程师曾经激动地对她说过的话:“淑女是什么玩意儿?你干吗自己套住自己?谁让你做淑女的?这个社会需要你这样的淑女吗?”

温尼像是一个复醒的孩子似的,觉得再也不能这么半死不活地生活下去了。最终促使她下决心离开这个“冰窖”一样的家是儿子贝贝无意中的一次问话。

那天下午,儿子贝贝躺在沙发上,突然问温尼:“妈,你有性高潮吗?”

天真的贝贝提出这么一个问题,令温尼慌乱不已,不知如何问答,只好装傻地说,“你在说什么呀?”

原来,贝贝正在看一张报纸,上面有一篇文章叫:“发掘敏感部分,享受性爱高潮。”

温尼再凑近一看,报上登的是一篇探讨如何创造性爱气氛的文章。

温尼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这么多年来,温尼从来不知道“性高潮”是什么。她总是认为满足丈夫的性欲是她作为“淑女”应尽的天职。

而学会计的丈夫不仅是一个不懂风情的人,而且对感情的运用都要用算盘算得清清楚楚,不能有半点超支——从时间一定不能超过十五钟,到次数每周最多是两次。他的动作机械而僵硬,很少亲吻和抚摸。常常是在光线很亮的白天或灯光下,他说一声“我想要你了”,说完,剥光温尼就做,一点不顾及她的感受。

温尼虽然觉得跟丈夫做爱没有一点儿意思,但却认为这是她应该做的。而且她相信,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是这么生活的。那么多生动的小说,那么多浪漫的电影,那么多美丽而激动人心的细节都是作家们编造出来的——胡乃一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

每次一做完,丈夫一句温情的话都不说,就去匆匆去洗澡。

有时连澡都懒得洗,就用手纸胡乱地擦一下,倒头便睡。

然后,温尼默默起来,收拾乱扔的卫生纸和搞乱了的衣服、被单等。

至于音乐、蜡烛和性爱灯光,更是从来就没有过。

一切都停留在动物阶段……想起这一切,一股冷气从温尼脑门里冒了出来:是啊,凭什么我就不能享受“性高潮”?

温尼等贝贝看完了报纸,她将报纸收起,自己躲在一个地方,将那篇文章又细细地看了一篇。看完,心里顿时空荡荡的憋得发慌,想哭都哭不出来。

“其实我也是蛮色的,内心也有可耻的冲动。”

温尼想起,第一次自慰的那天灰蒙蒙的傍晚,自己的脑海里究竟浮现起哪张面孔呢?

高三那一年一个无课的下午,我们几位女生,第一次成群结党,麻着胆子,偷偷地去城里一个地下室那老鼠满地吱吱叫的MTV包厢,看了生命中的第一回也是至今为止唯一的一次A片,看得人刺激得要发疯。我记得同去的一个女生当即宣布晚上要一定与写纸条给她的那个男人实践片中的某些动作。而我的眼里总是盯着片中一个裸体男人,他对女人的野蛮让我回忆起语文老师对我的暧昧行为。我记得他第一次吻我的时候,我冲动得下身有点潮湿了,很盼望他粗暴地对待我,将那硬硬的根撕裂,堵住我敏感部位的空隙,或者沉入到我的水井里不再出来。可他没有那样做。我究竟有没有拒绝他伸过来的手?那滚烫的手伸进了我的乳房,我虽然渴望看他的那只“丑陋的老虎”,可为什么又激动地拒绝他呢?他以后跟另一个女人做爱会是什么姿势呢?如果与他在一起做爱,他会让我得到快感、达到高潮吗?“是我的心比我的身体更爱你,还是说穿了是我的身体更爱你的心?”这一句绕口令的话是胡乃一那篇小说《镜子里的爱》的男主人公说的,我完全被这句诗一样或哲理一样或废话一样的话弄糊涂了,我去了上海,去了复旦大学南区研究生宿舍,与那个文字与人完全不一样的“阳萎货”有了火热的身体接触。是对A片中某些性行为的引起的心理冲动还是对语文老师那“丑陋的老虎”的朦胧渴望?我竟然将自己的一切裸露在那样寒冷的集体宿舍里?这是否成了我快速下嫁、总觉得自己“不洁”、对不起丈夫的忍辱所在?那晚,丈夫下班回来,发现家里冷冷清清的,正要对坐在客厅低头苦想的温尼发脾气,不料温尼率先发话了,她的声音十分平静,她说她要离婚。

丈夫竟然一下子呆了,眼睛瞪得像猫头眼一样大——这眼睛又让温尼想象着胡乃一那绝望的神情。直到此时,丈夫才意识到温尼并不是他手中的泥团——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他慌了,问温尼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

当丈夫接连问了五六个为什么时,温尼仍然平静地说,“不为什么。我受够了。”

丈夫说,“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调整一下自己吗?”

温尼说,“我给你的机会还少吗?我太了解你了!”

正应了西方那句谚语:“我们因为不了解而结婚,因为了解而分手。”

温尼苦心经营的家就像一个泥做的巢一样瓦解了。没有情感的家是多么脆弱的家啊。她什么也没有要,她只带走了她的贝贝。

温尼真没想到,离婚后没过多久,她就碰到了阿东,并与他闪电般结了婚。

一个原本对婚姻绝望了的人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强烈地希望要与那个火热的人——让她充分感受到什么是“性高潮”的男人结婚,看来,婚姻的脆弱与刚强关键是“人”啊,正如温妮说的“事在人为”,也正如阿东常常说的那样:“什么都是可能的!”5

第三章 爱情杀手

点击爱情:“性派对”从“愚人节”晚上开始

有人说,当今社会的无常和混乱完全是由传媒这个“思想的杀手”一手导致的。

在声色犬马、人声鼎沸的时空里,传媒的触须伸到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由它经营、生产出品、打着“商”字标签的包装术无奇不有,从焦点人物的花边新闻和隐私生活的大曝光,从明星的吃喝拉撒、所用香皂的牌子或喜欢某种饮料到文稿拍卖与竞价的长短镜头,从卫星电视的“点击爱情”和小说出版之前耸人听闻的“炒新闻”再到肥皂剧的滥情、煸情、矫情,等等。

这种有意无意地制造出来的“热点”、“买点”和“焦点”,除了产生一批批速朽的各类大小明星外,也刺激“追星族”、“发烧友”和商业文化衫的美丽泡沫的炸裂。

在炸裂的美丽泡沫中,堆积的是人们的视线,失去的是人们的思想。世界在镜头过度曝光中变得“透明失真”,人们却在目不暇接给的图像晕眩中,丧失了价值判断力。

例如,当人们刚刚为屏幕上失学的儿童或惨遭拐卖的少女们的悲惨境遇而扼腕叹息时,电视上的广告毫不顾及审美的距离,立即以夸张的语调推出“味道好极了”或“最新马桶除臭剂”的种种神效,这种“不放过每一个瞬间”的商业利刃使你的扼腕叹息顿时失去重心。

阿东平时不看电视,在温尼与他结婚之前,他的房间甚至没有电视机。只是温尼与贝贝来到香港生活后,阿东才匆匆从商场买回一个二十九英寸的大彩电,使三口之家更多了一份传统意义上的“家庭之乐”。

二零零零年的“愚人节”晚上,贝贝到同学家参加一个生日派对的聚会去了,阿东很难得地坐在客厅里陪着温尼无聊地看着电视。有了阿东潇洒的爱,温尼这朵濒于枯萎的花又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温尼一边看着电视,一边依偎在阿东身边,娇柔地问:“你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真的就要娶我?”

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温尼,让她觉得自己一直在做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阿东却拍拍温尼的手心,轻轻地说:“亲爱的,条件永远只是条件,它代表不了人。”

温尼又问:“那你说,我们是否有爱情?”阿东说:“爱情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们是否有爱情,我也不知道。”

停了一下,阿东反问温尼:“我们生活得不快乐吗?我们需要那玩意儿吗?”

温尼不语。只用力将阿东的手抓得更紧了。

正在这时,阿东将电视频道换到了湖南卫视上,突然,在一个名叫《明星全接触》栏目中,主持人李湘矫情地宣布,下面将要做一个“测试爱情”的游戏。

“测试爱情?”温尼抬头望着阿东,一脸怀疑的样子。

阿东摇头笑了笑,又呶了呶嘴,示意温尼看下去。

原来,这个游戏内容是请一位男性嘉宾,在长沙一家电影院门口“勾引”三个女孩,并将全过程拍摄下来。

同时请她们各自的男友在直播室前推测女友是否会“上钩”。

参加游戏的嘉宾是台湾影星张世。

结果,三个女孩中,有两位“中招”:她们答应了张世另约时间去喝咖啡,同时还给了人家的电话号码。尤其可笑的是,当中一位女孩在张世问她有没有男朋友时,居然谎称:“没有。”

此时,她的男友王先生正在众目睽睽之下,看着这段录像。

最幸运的是那位陈先生,当时他的女友以坚决的态度对张世说:“我的电话号码从不随便给陌生人。”

看完电视,温尼自言自语地说:“你看‘爱情‘多么脆弱!”

阿东却不以为然:“那是爱情吗?电视台是否有资格通过自己策划的一次行动去证明人家的爱情是否坚贞?”

温尼突然想起阿东最近给她看的一本书,是乌力西?贝克《爱情的正常性混乱》,书中有一句话,很平实却很深刻:“爱情变得比以前更重要,但也更困难。”

两人正说着,桂妞和周山岭两口子敲门走了进来。

温尼立即要起身泡茶,但阿东制止了,说,“别忙了,我们马上就要出去。”

“今晚有活动?”温尼问。

桂妞抢先反问道:“阿东没有告诉你?”

阿东神秘地笑笑,又对温尼说,“不用说啦。温尼说过,我做什么她都支持。我们夫妻步调一致。”

“贝贝呢?”周山岭问。

阿东说,“去同学家参加生日派对去了。我已告诉贝贝同学的父母,晚上就叫贝贝住在他们家。我明天一早去接他上学。”

“怎么,我们要在外面过夜?”温尼被这些人弄迷糊了。

“今天是‘愚人节’。亲爱的。”阿东握着温尼的手,认真地说,“发生任何事都在情理之中,明白吗?”

温尼就这样跟着阿东他们,开着车,直奔一家四星级宾馆。那里面已经另有好几对男女在一个豪华包厢里等待了。

“性派对”在二零零年 “愚人节”夜晚闪亮登场,不知道真的要疯狂还是有意喝醉的,那天晚上,温尼喝了很多酒,浑身无力,早早地进了房间。第一个与温尼派对成功的竟是表妹桂妞的男人周山岭!

那晚,温尼完全模糊了感觉,她将周山岭当作了阿东,在似醉非醉的境界中飘飘欲仙,亦真亦幻。

温尼叫喊的声音让周山岭充分理会了“温柔的女人比凶猛的老虎要强大得多”这句名言的深刻含义。

第二天一早,周山岭望着刚从浴室里走出来的美丽温尼,自我解嘲地说:“昨天是‘愚人节’,我们先自己愚弄一回吧。”

“从‘淑女’到‘荡妇’,我怎么‘堕落’得这么快?”温尼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周山岭说。

“‘淑女’有什么好?‘荡妇’有什么不好?”周山岭拉着温尼走到穿衣镜前,指着镜子中的一张俏脸,说,“我告诉你,温尼。时代变了——‘堕落’就是‘现代派’!”

第三章 爱情杀手

屈乡楠文件夹

谈起第一次参加这种“性派对”游戏,温尼至今还显出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以前,我渴望爱情,也质疑爱情。从‘阳萎货’胡乃一到‘木乃伊’的前夫,他们都是杀死我心灵里爱情的刽子手。”温尼幽幽地说,“可是,从二零零零年‘愚人节’以后,我觉得自己也成了别人的‘爱情杀手’了。”

温尼的自责反映出她心灵深处还残存着“淑女”的根蒂,她“革命”得并不彻底。

在新西兰的日子里,有一天晚上,我与温尼派对成功。我们并没有不顾一切地直奔主题。她说,她很怕与诗人作家打交道。我问为什么,她就给我讲述了她与胡乃一的故事。

温尼讲得轻声细语,不急不徐,使我对她的肉体激情也随着胡乃一的“阳萎”而大打折扣。

在那样一个浪漫,我们居然谈起了文学。

温尼说她已经好久没摸文学书籍了。在谈话过程中,她反复提到阿东,说是阿东将她从一朵将要枯死的花救活了,她深深地爱她,深深地感激他。

一夜温柔后,温尼早早地起来了。

当我在洗脸间对着镜子刮胡子时,温尼竟然将卢梭在《忏悔录》第六章中写的“幸福”,用抑扬顿挫的语调,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了——

“黎明即起,我感到幸福;散散步,我感到幸福;看见妈妈,我感到幸福;离开她一会儿,我也感到幸福;我在树林和小丘游荡,我在山谷中徘徊,我读书,我闲暇无事,我在园子里干活儿,我采摘水果,我帮助料理家务——不论到什么地方,幸福步步跟着我;这种幸福并不是存在于任何可以明确指出的事物中,而完全是在我的身上,片刻也不能离开我。”

温尼的背诵深深地感染了我:多么的情感啊。这种无处不在的莫名的幸福,比起缘由具体可陈的那些“粉饰幸福”,如竞选中的高票之于政客,利润表上升的箭头之于企业家,三围尺码的可爱数字之于小姐,美味佳肴的香味之于饿汉,都有着质的不同。卢梭的幸福,无缘无故,激荡于胸腹之间,却又无从捉摸,真真算得上是人间至为高尚至为美丽的享受。

反讽的是,温尼竟是在“性派对”的早晨,在天涯海角的地方,背诵出这样的美丽文字,真让人感慨万千啊。

我没有去问温尼在这种场合是否有了卢梭所描绘的那种“幸福”。我倒是突然想起布克哈克在《世界的发现和人的发现》中特地讲到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彼特拉克的故事。

这位有着中国“魏晋风度”式的彼特拉克,在给朋友的书信中不无自得地写道:“现在唯愿你能知道,我是多么快乐地在山林间,在河流泉水间,在书籍和最伟大人物的才华间,孤独自由地呼吸着。我又怎样和大使徒一样地委身于目前的所在,设法忘却过去,闭眼不看当前。”

我真想将这一段背诵给温尼听,作为对她给予我“幸福”的回馈。

然而,温尼拉开了窗户,太阳出来老高了。阿东在外面朝她挥手呢。

“早上好。亲爱的!”

温尼打开门,像快乐的燕子一样飞到了阿东的怀里……

第四章 挤兑激情

盘点青春:高校名花的美丽旗帜

年轻貌美的桂妞曾经有一句青春名言:每当有彬彬有礼的男士走到她身边谦卑地说,“小姐,我可以认识你吗?”或“小姐,我可以跟你说一句话吗?”时,桂妞毫不迟疑地答道,“不可以。先生。”

“不可以,先生。”

这一句话一时成为“美丽一族”竞相模仿的靓丽的旗帜,其心高气傲的“冷美人”的形象由此可见一斑。

那时,桂妞是一名刚从南京大学毕业、回贵州工学院老家任教的年轻老师。

桂妞的个头很高,有一米七六还多一点,典型的“魔鬼”身材。她鹅蛋型脸孔、突耸的胸部和高翘的臀部将女性的魅力凸现得有些“刺激”的味道,而她那脑一黑溜溜的长发、会说话的带有一点微微肿泡的双眯大眼睛以及她白嫩水灵、用指甲轻轻一划就能划破的弹性十足的皮肤,让人们看了会突然感叹:“唉,上帝也太偏心了!”

同时,也有人会想,这么美的人儿,哪一个男人能独自享受她的柔情,那一定是他千年修来的福气。

桂妞曾经是贵州“冰之舞”业余模特队的亮点。

那时的桂妞多么的意气风发啊。在贵阳那个保守死气的山城,桂妞竟然很早就穿起超短裙和薄蝉的上衣,将这个城里的温度无疑提升了好几度,也给这里的女性增加了自信和勇气。不少年轻女孩模仿桂妞的穿着打扮,也使桂妞的身价倍增。

桂妞俨然成了贵阳女性青春的旗帜。

这样的女性毕定会惹得许多男人追她。可桂妞就像是睡美人,处惊不乱。她让那些“泥巴做成的男人”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悲怜感。

换句话说,桂妞没有看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她小心地盘点着自己的青春,也小心盘点着人生的梦想。有意思的是,那些追求桂妞的男人中,都是一些身宽体胖的大佬、阔佬和官佬,桂妞知道,这种男人其实俗不可耐,不过是仗着有了一点钱或权,将自己打扮成一副春风得意的绅士派头——谈话爱用成语和手势,同时是名人哲言的热心引用者,走起路来,眼睛长在额头上,看不见前后左右,看到的只有自己。

桂妞想,那些学富五车、清瘦矍铄的才俊之士为什么就不敢去追她呢?

在这样的疑问中,桂妞突然发现一个简单的道理:“钱能壮胆。”

一个典型的暴发户——做药材生意的大老板,在一次看“冰之舞”模特儿的泳装表演中(据说这个老板最大的爱好就是看身着泳装的女模特儿走猫步),对桂妞的美丽表现出特别高昂的激情。

当晚他就让人去给桂妞传话,说他想请桂妞去喝夜茶,如能赏脸,见面礼是五位数字的“小意思”的存节。

桂妞当即婉言谢绝。

但这位老板不死心,他查出桂妞家中及办公室电话、手机和地址,便不断地致电给她,连续一个月,每天送一样小礼品,如鲜花、燕窝、劳力士手表等,还以一万元纸币折成九十九颗个“心”送上,并赤裸裸地提出:若桂妞肯当他的女友即给十万现金,若给他生个小孩再给她一百万现金。

这一番煽情表演,并未赢得桂妞的芳心。她将所有礼品和许诺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然而,桂妞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她也接受一些“有较高修养”的男士的各类邀请,但每一次她都是小心谨慎,她明白“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的道理。她尽可能与同伴一起去,一般不参加单独的聚会,也不去高雅隐晦的地方。

桂妞接受邀请最多的“主儿”是王浩。他是“摩托罗拉”手机西南片区的代理商,瘦高瘦高的个头却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王浩对桂妞说的第一句话是:“桂老师,我听你老爸讲了,你的课很受大学生们喜欢!”

这句像领导慰问一线老师式的“官话”却让桂妞愣了一下,从来没有人这么恭维她的。这不得不让她在机械式地回了一句“谢谢”外,对站在眼前的王浩仔细地看了一眼。

那一天,王浩翘着二郎腿,坐在桂妞家的沙发上。

桂妞老爸叫女儿坐下来,加入到聊天的行列。老人家对王浩十分热情。

第四章 挤兑激情

“典当”女儿:教授老爹的悲情演出

王浩对桂妞的追求显出了他与众不同的心计,他不直接与桂妞“硬碰硬”,而是从外围入手,按“农村包围城市”的方法,最终实现自己的目标。

王浩的突破口选在桂妞的老爸上。这老人家是贵州工学院一名带研究生的教授,老伴早就过世,他苦心经营着自己的家。在独生女桂妞花枝招展的时候,他的学术专著却锁在箱底上作着“翻身出版见阳光”的美梦。

王浩声称要做他的在职研究生,并暗示他将尽力帮助导师实现他的凤愿。

当初,老人家对王浩究竟有多少钱也不清楚。反正看他出身大方,第一次去拜见他的时候,就提着两瓶洋酒和三条干硬的像生锈的剑一样的“鹿鞭”(王浩特地强调,这东西泡酒十分有效),请老师笑纳。

老人家也就在半推半就中笑纳了。

此后,王浩就隔三差五地来看望导师。

桂妞第一次见到王浩的时候,他已经是桂教授的研究生了。

不久后的一天,王浩请桂妞父女去贵阳最出名的餐馆吃饭。他们去的时候,那里面仅大厅里就有四十来人在吃喝。几间高级包厢不知还有多少桌。

王浩对餐馆老板说,“我不想看到这么多人在这里吃饭,乱七八糟的。你去告诉他们吧,再等他们吃半个时候,然后都走人。所有的单我来结就是了。”

此话一出,让桂教授大吃一惊;连见过世面的桂妞也为王浩的“潇洒风度”折服了。

因为在桂妞看来,这种摆谱虽是一种“炫耀性消费”,就像有人给情人买奔驰汽车,或给女人买珠宝手饰和貂皮大衣等一样,都是为了炫耀——用这种不断地支付金钱的能力来显示个人的魅力,但这种炫耀被王浩做得文质彬彬,将紧张的人际关系化为和谐(人家在吃喝,你要人家走,人家当然不乐意;但反过来,白吃一顿,有人付钱,早走就是走,何乐而不为呢),将尊严和卑贱消融于谈笑风生中。

这是一种自信,一种站在高处笑看昙昙众生的洒脱。 从此,王浩变着花样不停地请桂妞和桂教授。

慢慢地,桂妞感觉出了这小子的“醉翁之意”来。

而桂教授总觉得欠王浩的情太多太重。特别是王浩真的将他一套三卷本的学术专著自费隆重推出后,老教授更觉得情义太重。

不仅如此,专著出版的那天,王浩不知通过哪个渠道,竟然将主管科技的副省长请来出席并讲了话,并将省市报纸、电台、电视台都来凑热闹,报道此事。贵州一家省级大报还以较长的篇幅在三版头条位置报道了桂教授这匹“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学术老黄牛”。

总之,那一阵子,王浩将桂教授弄得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同一年,他的专著还“顺利地”评上了全省科技进步三等奖。

没有人知道,王浩为这一些投入了多少时间和金钱,但是,他也得到了他要的一切:硕士学位和桂妞的“爱情”。

严格地说,桂妞并不爱王浩。尽管那次“炫耀性消费”让桂妞对他刮目相看,但是,她总觉得王浩终究是一个生意人——他付出的“成本”总会设法“加倍地”索取回来,这也正是让桂妞对王浩感觉不踏实和害怕的地方。

出嫁前的晚上,桂妞和桂教授有过一次坦率的交谈——桂妞说:行了。我已经答应了你,嫁就嫁吧。

桂教授说:你还不满足吗?多好的人啊。王浩才华横溢(老人家特地不提“钱”字),对你百依百顺,十分亲爱(老人家特地不提“自己”),你嫁给他——我放心!

桂妞说:老爸,你跟我说实话。王浩如此用心良苦,你们是不是有个私下交易?

桂教授说:瞧你说的!好像我把你给“典当”了似的。退一万步说,我把你当作一块珠宝,“典当”了一个最高价位,你也值啊!

桂妞说:好吧,你是我的老爸。将我养大也真不容易。我认了这桩婚姻,不管王浩是不是在做表面文章。

桂教授说:这是你一辈子的幸福,我还会害了你?

桂妞没有回答,她在心里说:你当然不会“有心”害我。可是,这年头没心没肺的人太多了,谁知道明天是个什么样子呢?

第四章 挤兑激情

玻璃的爱情像花一样枯萎

果然,桂妞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王浩得到桂妞的肉体后,有一天晚上,他竟然要用“指奸”,遭到桂妞愤怒地拒绝。

王浩觉得“失了面子”,他凶凶地吼道,“你是我的老婆,我要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桂妞举手要去打他,被王浩一把抓住,说,“我告诉你,你跟别的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看到气得浑身发颤的桂妞,王浩进一步说,“你知道吗,有多少女人想嫁给我呢。”

那一刻,桂妞所有的激情都被王浩挤兑完了。

其实,桂妞也知道,王浩说的是真话。的确有不少女人想嫁给他——因为他的钱。而他,在别的女人那里是“王”;但在桂妞面前,他无法赢得这种崇拜。尤其是他花了那么多的心血在她的老爸身上,这些账都要由桂妞来还。

桂妞很快就发现王浩在外面养了几个小情人。他不但对此并不回避,有时晚上不回来,还特地打电话给桂妞:“今晚我在3号这里”,以此来刺激桂妞。

王浩将情人都编了号,用阿拉伯数字表示。其中有一个小情人居然还是桂妞在大学就认识的小师妹!

有一天,桂妞心平气和地对王浩说,“既然你不爱我,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娶我呢?”

“谁说我不爱你?”王浩奇怪地反问道,“我当然爱你啊。否则,我怎么只跟你结婚,而不跟其她人结婚呢。”

“你把我当花瓶,当你生意场上的小标签。是不是?”桂妞极力忍住内心的痛苦。

“是又怎么样?能娶到你,我们圈子里的人都觉得我有本事。”王浩得意地说,“我要的就是这种成就感!”桂妞欲哭无泪。

王浩不再对桂妞的身体感兴趣。他不停地寻找新的情人。

桂妞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她想:我并不比王浩找的那些情人差啊。

桂妞开始还寄予某种幻想,认为只要自己表现好,就会让王浩“浪子回头”。因此,每一次,她跟王浩做爱时,总是有些夸张地表现自己。明明自己没有激情,却总要表现得激情如火,一副难以自抑的样子。

然而,王浩对桂妮拥抱他的娇态、热切的心意以及做爱的艺术嗤之以鼻。王浩希望桂妞同别的女人不要有什么两样——“那样太做作,太娇情,懂吗?”

这样的话,无疑将桂妞心中那一点点闪动的火光都扑灭了。

王浩明白地无误告诉桂妞:“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玩弄的那些花招,不喜欢你精心雕作的布局,不喜欢你用的美酒、白绸、鲜花、蜡烛和冰块,还有你的音乐,你的舌头,你扭怩的类似舞蹈的动作。我要的是自然的。我想要的时候脱光裤子就要,在厨房案板上,在洗澡间,在地毯上,在车子里,在床上或沙发上,都成。什么气氛、什么调节、什么花样,我都不要。”

桂妞望着王浩那瘦瘦的身体,她没去听王浩的胡说八道,只是心想:我怎么嫁给了这么丑陋的一个男人呢?

王浩还在滔滔不绝地说,“做爱是一种简单实用的事,一个星期一回或两回,完事后立刻洗个澡,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就睡觉。”

桂妞在心里骂道:这个牲畜!有时一天还要换两个情人呢!

王浩强调说,“但在做爱的过程中双方要好好配合,谁来高潮了一定要先通知对方,以求得同时达到高潮,那就是最高境界。懂吗?”

王浩倒是再也不提他那邪恶的爱好——“指奸”了。

最让桂妞气愤的是,自从他们有了性接触后,王浩不再吻她。

王浩不吻她的理由是:医生说了,接吻是一种不卫生的行为,舌头交换,唾液横流……

“闭上你的臭嘴!”

桂妮怒不可遏地制止了王浩的胡说。因为他描写的太恶心了。

从那以后,桂妞就对任何男人都失去了接吻的愿望。

桂妞悲哀地感到:“接吻”——这种最能体现两情相悦的温柔行为就如此这般地被无耻的男人残暴地污辱并差点永远地夺走了,如果不是周山岭极力挽救的话。

就这样,曾经有过的幸福或和往,仿佛被裹了一层璀璨的银粉,只能在夜深人静的高空莹莹地闪亮。想起那些追她的人——一长串模糊的名字,一张张生动的脸孔,一个个感人的细节,他们的情意,他们的渴望和听到“不可以,先生”后的伤心……桂妞想起这些,心里痛得像一锅沸腾的粥,粘粘的,酽酽的,搅都搅不开。

桂妞原来是一个爱幻想的人,她希望自己的爱是那样一种带有一点原始的浪漫。她遇见他,一生等的就是他。他们彼此有真心,有爱意,有激情。在火热率真的两人世界,她心甘情愿做一头乖乖的小兔,在温情脉脉的注视下,脱去了外衣,然后是内衣,一层又层,像古代的宫女那样,乱就乱吧,疯就疯吧,死就死吧,就这一回,这一夜,这一生。

然而,王浩将这一切轻巧地撕毁了。可王浩却对桂妞说,“你就在家当我的贵妇人吧。”

桂妞的生活相当无聊。打从结婚后,她从辞掉了业余模特儿的工作,王浩甚至要她将老师的工作也辞了。桂妞没有辞,可又没有课,因为学院老师多,上课只能轮流排——上课有课时费啊。桂妞觉得不应与同事抢课上,尽管学生们喜欢她的课,但也只好赋闲在家。

那一段日子,桂妞无聊的时候,专门买一些小哲理类的消遣书,边看边琢磨自己,用以打发难捱的时光。

尚福尔说,恋爱有趣如小说,婚姻无趣如历史。桂妞想,我跟王浩并没有小说般有趣的恋爱,有的只是比历史更枯燥的婚姻。一个法国人说,“夫妻两人总是按照他们中比较平庸的一人的水平生活的。”可王浩从不认为自己平庸呢,他认为自己杰出得不得了呢。桂妞心里难受极了。

才华横溢的拜伦结婚为的是“我想有一个伴儿,可以在一起打打呵欠。”

读到这个句子,桂妞将书扔出了窗外:生活怎能如此灰暗?我的亮丽青春才刚刚开始,我还渴望爱情啊!

在桂妞的字典里,“爱情”本来是像玻璃一样,带着蓝色的透明和忧伤,是一种心痛的等待和企望。“爱情”贴在玻璃上,是因为可以透过玻璃,看见“爱情”与大地接触,有深厚的背景,因而总是鲜活多姿,带着露水的清冽和芬芳。

可是,王浩将这块玻璃变成了一张纸。“爱情”在这张纸上,就像是一朵枯萎的花,很干涩,很瘦小,因为没有泥土的背景,这样的花单调而死板,没有生命,只能当作苍白的摆设。

第四章 挤兑激情

出墙的“红杏”遭遇“蒙古包”

人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在那种软皮溜哒的灰色生活里,桂妞心灵的压抑可想而知。

桂妞渴望着红杏出墙。

像桂妞这种女人,只要往街上一走,男人的目光就追逐而来。只要她对谁耍一个媚眼,谁就会惊喜万分。有时,桂妞也想玩玩“偷人”的游戏,因为想起来,这种游戏一定很刺激,也肯定充满激情。但桂妞不敢,一来怕王浩抓住把柄,二来怕与她玩的男人动真格,结果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现实中,这类事情发生得太多了。明明是男人的过错,结果猪八戒倒打一耙,吃亏反而是女的。

但是,心中的压抑仍然希望找个地方释放。

桂妞后来在跟朋友谈起这段感情经历时还说,那时真傻,她没别的办法,竟然化了一个名字在《中国妇女》杂志上打了一个征婚广告——有婚之妇却打起了这种广告,她也是在玩火啊。事后想起还心有余悸,可当时竟就这样“冲动地”做了。

结果,在雪花般飞来的应征信中,桂妞认识了“蒙古包”。

当时,“蒙古包”还在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读博士研究生。他的信写得与众不同,信封上贴着一对尾花,很浪漫的两只鸟互相对望着,一看就让人喜欢。

后来通信多了,“蒙古包”告诉桂妞,他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和文学失败者。他写了无数的文学作品,诗歌、小说、散文、文艺评论,还有电影剧本和相声小品,真是十八般武艺,应有尽有。可是没有一样取得成功。尽管他每一次投稿都在信封做点小动作,以期得到编辑的重视,但他仍然与成功无缘。

“蒙古包”说,这一招也是他从一本《投稿指南》上学来的。那本书上说,因为编辑部每天要收到大量的来信来稿。在堆积如山的信稿中,只有信封上有特色的才能首先引起编辑的兴趣。他还举例说,他的一个写诗的朋友为了在北京《诗刊》上发文章,寄稿时还把自己的英俊相片一块寄给女编辑呢。结果还真的发了一首小诗:“阳光稀释于木桥,我们坐着/两颗黑葡萄结下无解的方程”。

桂妞发现,“蒙古包”把文学上的天才都花在写给她的信上了。他写了许多充满诗意的甜言蜜语,一下子点燃了她心中原以为死去了的热情。

桂妞觉得结婚后的女人特别容易受到来自丈夫之外的浪漫情感的诱惑——哪怕明明知道这样的情感也许只是一个美丽的陷阱。

桂妞把“蒙古包”想象成一个粗暴有力的北方大汉。在幻想的浪漫中,王浩对她的伤害惭惭结痂愈合。为了不让王浩有所警觉,桂妞用了不少心计。正在这时,贵州工学院有一个去北京师范大学进修一年的指标。桂妞设法得到了这个机会。

走出了王浩的yīn影,桂妞的生命之花再次亮丽起来。

在北京的那些日子,桂妞“有贼心无贼胆”,她过着平静的生活。周末的舞会她都很少参加。

但桂妞花了很多时间读“蒙古包”那几乎每隔二三天就有一封的激情洋溢的信。

最让她心花怒放的是,有一星期,连续七天,她每天都收到“蒙古包”一封厚厚的信。这些信让桂妞感动。

感动的桂妞当然也要热情地给人家回信,并暗暗下定决心,进修结束返贵阳时,一定顺路去看望“蒙古包”以及充满神秘的韶山。

桂妞被自己的想法所鼓舞着,她没有将自己的行动计划写信告诉“蒙古包”,她要在对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让桂妞高兴的是,“蒙古包”从来没有要求桂妞给他寄“玉照”。她有时在信里也故意委婉地透露自己“长得丑而有点自卑”的信息。

桂妞就是要让“蒙古包”不是因为她的外表而热情似火地爱她,桂妞要的是那一层朦朦胧胧的感觉,一种像娇羞羞的脱一件件衣服的那种暖暖的感觉。

“当我突然如此美丽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会有怎样的表情呢?”

这一层神秘的幻想,使桂妞对“湖南之行”充满紧张而兴奋的期待。

第四章 挤兑激情

“生死场”:为“红杏出墙”作辩护

桂妞去湖南前,先独自一人跑到上海去玩了两天。但一个人在外头,即便自上有钱,也有形单影只的感觉。在这种时候,钱不但不能壮胆,反而使人虚胆。特别是你口袋里装满现钞的时候。

当然,桂妞身上不会有太多的现钞,她用的是信用卡。

在上海的外滩上看了看,拍了几张留影快照,在黄浦江畔站了一会儿,也没有先贤们的英雄气概。桂妞原打算去复旦大学拜见一位学术界前辈的,但上海人的排外情绪使她产生了尽快逃离的感觉。

就去火车站买了一张去湖南的卧铺票。

桂妞在湘潭下的火车,然后再搭乘公共汽车到长沙。到达湖南师范大学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

桂妞穿过一对对勾肩搭背的青春男女,朝师大研究生楼走去。一路走,一路问。幸亏是晚上,也没有同学对桂妞投注过于热切的目光。习惯了这样一种目光的桂妞反而觉得有一点清冷。

但她的内心被隐隐的激情所鼓舞——浪漫的“蒙古包”,你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然而,站在桂妞面前的“蒙古包”,却让桂妞大所失望——原来爱情只用来幻想的。

“蒙古包”矮矮的个头,戴一副厚厚的眼镜。镜框像瓶底一样带着厚厚的一圈,将他的眼光发射出来,让人不敢对视。因为那是带毒的眼光,是一种叫人害怕的眼光。

“蒙古包”对桂妞的意外出现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这倒使桂妞感到奇怪。

桂妞问:你不觉得很吃惊吗?

“蒙古包”耸耸肩,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今天不来,明天总会来的。明天不来,后天总会来的。

“蒙古包”居然有如此的自信!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加上一句:有缘人总会在世界上的某一个地方相逢的。桂妞说:你真这么想、这么自信?

“蒙古包”说:这与自信无关。要是你不来看我,我就会去看你。

桂妞说:可我并没有邀请你去。

这是真话,桂妞不敢邀请“蒙古包”去她那儿,要是让王浩知道了,这个“蒙古包”不变成了“榨菜包”才怪呢。

“蒙古包”笑笑说:我没邀请你来,可你不也来了吗?

桂妞突然发现,“蒙古包”笑得很有魅力,是那种粗糙的没有修饰的笑,粗糙得让人想用手去柔柔地摸他一下。

失望中的桂妞,因了“蒙古包”的这种无遮掩的笑,心中的“杏花”仍悄然绽放。“蒙古包”研究现当代中国文学中女性的话语立场问题,这是一个太大太泛的题目,根本不适合作博士论文。“蒙古包”说,他只找准其中的某一个“点”。但围绕这个“点”的却是无数的“线”和“面”的交织,甚至“立体”的背景知识,因此,要看的书,作的笔记特别多。

有一回,“蒙古包”在给桂妞的信中谈到萧红的《生死场》,说主人公王婆在一无所有中升起一种求生的欲望,开始了最原始的反抗:她的亲生儿子因参加“红胡子”被官府杀掉,她要女儿去“报仇”。

“谁杀死哥哥,你要杀死谁!”——“蒙古包”对这种冤冤相报的传统中国文化有过诸多深入的剖析,并将它与西方基督文化中的“原谅文化”进行了对比,桂妞觉得很有意思。

在“蒙古包”极力鼓掇下,桂妞也将《生死场》认真地读了一遍,当她读到一字不识的王婆竟说出了“革命就不怕死……比当日本狗的奴隶活着强多哪”的话时,桂妞感叹不已。

当时,桂妞觉得王浩对她就像“日本狗”对“中国奴隶”一样,因此,她也应该像王婆那样“不怕死”地去“革命”。

“蒙古包”这种有意无意的鼓励恰恰暗合了桂妞的复杂心理,让她为自己的“红杏出墙”找到了辩护力量。

“手中的灯罩她时刻不能忘记。”鲁迅在给萧红作序时特地说到,“至于老王婆,我却不觉得怎么鬼气,这样的人物,南方的乡下也常有的。”

桂妞想:这样的“灯罩”不但是为了照人,也是为了自照。照清周围的黑暗,照出自己的灵魂。因此,连鲁迅先生都不觉得老王婆有什么“鬼气”呢——“我有什么可怕的?”

特别是桂妞读到在李青山组织举事的宣誓大会上,寡妇们齐声高呼:“是呀!千刀万剐也愿意!”

这声音好像就在桂妞的耳边——这不正是自己那种“乱就乱吧,疯就疯吧,死就死吧”的激情呐喊吗?

也许,这正是桂妞的“湖南之行”或“情洒湘江”的内在动力?

第四章 挤兑激情

爱情=性“爱”+激“情”

因为时间不早了,那天晚上,“蒙古包”也不问桂妞吃过东西没有,就傻傻地要送桂妞去学校招待所。他其实是两个人住的一个房间。同房间的那个“准博士”对桂妞热情。后来他居然还给桂妞写信,向桂妞表达爱意。

桂妞很奇怪男人居然能够这样。因为,他明明知道她是奔“蒙古包”而来的呀。

也许真如他在所说的,“蒙古包”不配桂妞吧——信中他坦言了这一点。不过,桂妞对求爱之类的信接得太多了,她懒得回信。

去招待所要经过一座小假山。在无人的时候,“蒙古包”竟突然抱住了桂妞。因为个子比桂妞矮,想吻桂妞却吻不着。他一下子沮丧起来。

其实,从“蒙古包”那么一拥抱的感觉,桂妞就觉得他“搞不定”她。

尽管如此,那天晚上,他要是与桂妞同居桂妞会同意的。可他竟然放弃了这个大好的机会。而第二天上午,利用同室的“准博士”去上课的空隙,“蒙古包”竟要与桂妞发生关系。

望着他的笨拙和焦急,他的幼稚而又粗糙的动作,桂妞竟也半推半推就地同意了。

“蒙古包”脱光了桂妞的所有衣服。那一刻,桂妞并无激情,只是直挺挺地躺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多年以后,她还常常回忆起这个细节,自己怎么能够那样!

是那种很窄的小铁床。“蒙古包”压着桂妞,迫不及待,一点没经验。

最让桂妞痛苦的是,“蒙古包”还没有进去就泄了,而且一完事,他就匆匆提起裤子,拉下蚊帐,让桂妞一个人呆在里面。

桂妞十分尴尬和难受。当桂妞用手纸擦拭着他留下的东西时,认真地说,“你不能对我这样。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但这句话,桂妞立马意识到自己的矫情和虚伪。因为“蒙古包”并没有强迫自己啊,我完全是自愿的。只是他没有满足我而已。

“似乎我这次来,为的就是这么一试。”

桂妞更加痛苦起来。

“在一个以男性权力为中心的社会里,女性对其自身的社会身份的选择往往首先就是性选择,或者说,对性对象的选择的不同,将会影响到女性的社会身份。”这是“蒙古包”曾经写给桂妞信中的一段话。

“蒙古包”分析说,“革命加恋爱”曾经成了一个创作模式。在这方面,丁玲的小说《韦护》和《一九三零年春上海》中两位“新女性”都是通过性爱自由争取个性解放和通过革命争取全社会解放来诠注这个模式的。

茅盾二十年代的小说《蚀》三部曲也沿用了这个“性爱加革命”的模式,作品中还有不少性爱的描写。

而“性爱”的描写是二十年代与五十年代的差别所在。

在《青春之歌》中,性爱的描写被减少几乎到无的地步,甚至情爱的描写都很少。如果说,“爱情只是用来幻想的”说出了某种生活真相的话,那么,“激情”的境遇更是如此。倘若一个人连幻想都没有了,那么,这个人的生命之井只会干涸、生命之花也只能枯萎。因为“爱情”原本就是性“爱”和激“情”的缩写啊。

“真是活见鬼了!”桂妞有些气恼地想,“我怎么还像个中学生一样,被‘蒙古包’胡诌出来的教条所迷惑呢?这都是些什么狗屁东西啊!就算我相信他的鬼话,我们也是既没有性爱,又没有激情,因此我们原本就是没有爱情的。可我还总是那么幻想着!”

第四章 挤兑激情

“肉体小偷”与“灵魂扒手”

这个让桂妞“幻想”许久的“蒙古包”其实不过是一个草包。

可他把自己装扮得很强大。

后来他在给桂妞的一封中坦白地说,当我搂着你想亲吻你时,我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到它。我必须得到你的配合才行。也就是说,你必须弯下你的身子,像长辈亲小孩那样才能让我实现自己的目标。这是多么残酷的事实啊。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从来没有过的自卑将永远刻进我生命的记忆里。

最有意思的是,就在桂妞清理完一切(包括清理掉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让状态回到正常时,“蒙古包”的室友回来了。

桂妞暗暗吃惊,好险!自己生命中头一次“偷人”,竟然是在这么一个鬼地方实行的。真丢人!同时,桂妞也明白“蒙古包”不能在她身体上弄得太久的原故了。

可是,也不能如此的没头没尾的啊。在随后的一天,“蒙古包”陪桂妞去韶山玩——后来桂妞想,去韶山看看也是她“湖南之行”的一项重要内容,只可惜一切幻想都泡了汤。

那天晚上订房的时候很,“蒙古包”想与桂妞登记一间房。不过,这一回,桂妞可吸取了教训,坚决不同意。

桂妞不想让自己弄得像妓女,更重要的是,桂妞不想让自己的激情得不到发挥,然后又加倍的沉积下来。

桂妞订了个双人间,可同房的那个人出去玩去了。结果,“蒙古包”只想与桂妞做点什么,百般挑逗,桂妞既不拒绝,又不让他得寸进尺。她有身体上的优势,有时桂妞甚至想,即使是一个好色之徒想强奸她,都不容易。因为她有足够的强力。

结果,“蒙古包”在桂妞穿着衣服的身体上打捞许久,什么也没得到,然后,筋皮力尽地回房睡觉去了。

望着“蒙古包”的背影,桂妞真觉得他可怜。

窗外很静。毛泽东的故乡居然也是个充满yīn晦的地方。桂妞睡不了,便溜了出来,一个人在大街上溜达。

很快,一个二流子不怀好意地跟上桂妞。

但当桂妞回头去看他时,他赶快装做没事似的走开了。

桂妞心想,这是那种没贼心没有贼胆的“窝囊废”,桂妞将这种人叫做“肉体小偷”。后来读到王朔一句骂知识分子的话,叫做“灵魂扒手”,桂妞心想,这小子不过是将我的话变了一下而已嘛。

人很烦的时候,各种古怪的念头都有。比方,那天晚上,桂妞竟然渴望遭遇到强盗或强奸犯——这种渴望受虐的心态让她兴奋了好一阵子。

韶山是个很神秘的地方。夜幕下的韶山这种感觉尤其强烈。桂妞曾听说,当地人最初开酒巴的时候,毛主席显灵说,这样做不好,是搞资本主义。人有了赚钱的欲望就会失去自我。钱赚得越多,人越失重。

但酒巴老板最初不听劝告,执意要开。结果开业当晚就流血而死。

还有许多关于毛泽东与女人的故事,以及许多神秘的故事。

当然都是无稽之谈。当桂妞来到这里后,看到那么多的酒巴、舞厅和桑拿按摩等,心想,要是毛泽东真显灵,这些人不都要死去了?

就在桂妞瞎想的时候,突然,身后有人轻轻地拍了一下桂妞的肩,将桂妞大大地吓了一跳。

桂妞回头一看,天啊,竟是王浩!

一时间,桂妞仿佛做了一个很荒唐的梦。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桂妞有点心虚,说起话来都不利索了。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王浩却显得很镇静。

“你在跟踪我?”桂妞忽地感到有点恐怖起来。

“如果没有做出什么丢人的事,跟踪也不怕,是不是?”王浩似笑非笑地说。

“你无赖,你可耻,你卑鄙!”桂妞怒不可遏地骂道。

“骂得痛快!”王浩反而大笑起来,“只有你敢这样骂我。”

到了这个时候,桂妞才明白,她的生命其实完全掌握在王浩手里。他不但雇人跟踪她,他自己还亲自监视她。而他并不需要桂妞,可他又不允许桂妞有半点乱来。

“肉体小偷!”“灵魂扒手!”王浩正是这样的人啊。桂妞并且觉得王浩将这两句话的意义丰富和扩展了。她不能生活在这种人的魔掌里。这样的日子,桂妞感到很害怕。她必须尽快离开他。

那天晚上,桂妞没有与“蒙古包”告别,就跟着王浩直接乘车回到了贵阳老家。

一回来桂妞就认真考虑离婚的事。王浩当然不同意,他可以在外面养情妇,可以狂蜂乱舞,却又要求桂妞在家规规矩矩,让同行们都羡慕他家里有一个“漂亮的花瓶”。

拜伦在《唐璜》中写道:“一切悲剧皆因死亡而结束,一切喜剧皆因婚姻而告终。”

是的,既然婚姻死了,就应该尽早结束。桂妞不愿“与狼共舞”,她决心自己亲手打碎这个“花瓶”。

第四章 挤兑激情

“钱”碰到“权”的时候,就会变软!

桂妞知道王浩的自私:既不愿跟她离婚,又不愿她情感出轨。可是一个女人真要发狠了,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何况像桂妞这种漂亮的女人。有多少人希望得到她啊。

桂妞砸碎“花瓶”的第一步就是瞄准省公安厅一外号叫“黑狍”的实权派人物,这家伙跟王浩的关系特别好。王浩需要违法生意都是在他的关照下做成的。用时髦的话说,这家伙是王浩的“保护伞”。

桂妞主动跟“黑狍”勾搭上,对这块“鲜美的肉”(那***在做爱时就是这么叫的)送货上门,虽然喜不自禁,但也知道她一定有事相求。第一次完事后,“黑狍”就直通通地问桂妞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桂妞听得直恶心。但她明白,权当自己当了一回妓女吧。自己本来就是要从他这里有所求的啊。于是她坦言要跟王浩离婚。

“这太容易了啊。”“黑狍”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你说,要什么条件,我明天就去跟他说。”

桂妞说,她没有其他的条件,只求王浩给她一笔钱,让在出国。她不能再在国内生活下去了。

谁知,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当“黑狍”向王浩透露出桂妞要离婚时,精明的王浩已经悲哀地知道,自己的老婆已经让自己的“保护伞”睡了。但他不动声色,只是说,他不会跟桂妞离婚,还说自己很爱她。

“黑狍”说,“老兄,天下的美女多的是,何必吊死在这棵树上呢。”

王浩并没有顶撞对方,只是心里想,是啊,美女多是多,可是你为何也来吊这棵树呢。王浩的眼神分明说出了这一层意思了。“黑狍”自觉没趣,只好走了。离开前,他丢下一句话:“我就真的没有一点面子了?”

那潜台词就是:你还要不要做生意,还要不要在贵阳这块地盘上混下去?

没办法,“钱”碰到“权”的时候,就会变软!

因此,王浩只得忍痛割爱,给了一笔“青春补偿费”,以主动的方式与桂妞“和平而友好地分手”了。

第二天,“黑狍”就将护照和机票等一切都送到了桂妞手里。

桂妞说,“我会想你的。”

“黑狍”倒也坦率:“你不恨我就行了。”

停了一下,他又说,“有时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做这种权色交易,可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说真的,对美的占有,是每一个男人事业的动力。”

但这种“动力”有时也会成为毁掉一个男人的炸弹。

就在桂妞跟周山岭结婚后不久,她在给老父亲打电话时得知,“黑狍”已经被关了起来,据说问题不少,判了个死缓。而在这个案子里,起“反水作用”的正是王浩。他提供了一大批黑幕材料——这不是变相的“报复”吗?

王浩的行为让桂妞对他作为一个“人”的最后一丝温情都被挤掉了。6

第四章 挤兑激情

九十九朵玫瑰撒下艾菲尔铁塔(1)

“有心”比“有情”更重要。这是桂妞的经验之谈,也是她头一次去法国,在无知的尴尬中,周山岭帮她解了窘后,她脑海里有的一种想法。

桂妞出国,也是在美国。但到达那里后,她曾经在模特队里的一位女友嫁给了一个法国佬,邀请她去巴黎玩玩。

那时,桂妞的英文一团糟,只能用最简单的中文翻译成生硬的英文。法文更是一句都不会讲。

但女友说,法国大多数人会说英文,没关系的。即使英文一点不会,也不会丢了的。

桂妞带着电子词典,就真的登上了巴黎的飞机。

到了巴黎后,女友倒是来机场接了桂妞。但只陪她玩了一天,那个法国佬就借口有急事要去里昂,将桂妞的女友带走了。

举目无亲,桂妞虽然感觉孤独,倒也不是很怕。只是语言上的障碍,的确限制了她的自由。

桂妞住在广场旁的一家高级宾馆里。安顿好后,到楼下餐厅吃顿时,一侍者立即热情地走向她,对她提供微笑服务。

因为不会说,当侍者问她想吃什么时,桂妞便往四周的餐桌上看,然后,用手指指着各个桌子上的菜,对侍者说,“THIS ONE”(这一个)或“THAT ONE”(那一个)。倒也点好了。

吃饭时,一个欧洲男士很有礼貌地上来陪桂妞聊天。可桂妞实在聊不出什么话,只不停地用电子词典和肢体语言,双方似乎也能明白。

吃完饭,桂妞要回楼上去时,那男士便知趣离开。就在这时,桂妞出错了,她本来想按照西方的礼仪对那男士说一句客气话:“我会想念你的”,结果因为英文表达不行,说出来的却是:“我要你。”让那个陪座的男人惊讶不已:这个中国女人怎么这么大胆?这不是高级妓女吗?

而当时桂妞见那男士惊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在另一桌吃饭的周山岭上来,对那男士说,请别误会,这位女士是想说谢谢你。那男士才狐疑地离去。

周山岭然后就跟桂妞聊上了。桂妞其实早就看到周山岭了,只因为他身边有一位金发女郎,所以,将目光立即从他身边移走了。

那一次,周山岭是来法国度假的。而那个金发女郎也真的是他的临时女友,是从飞机上一同下来的。两人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但并没有SEX(行)行为。

三天后,他们就各奔东西了。

当天晚上,桂妞一个人住在冷冷的宾馆里,无聊得很,就拿着一本电话号码,不停地拨打,用结结巴巴的英文讲述自己的孤独。

但是,当有一个男人说要来看她时,桂妞却赶紧挂了电话。

再好的地方,没有陪着玩,也是没有意义的。所以,第三天,桂妞准备离开了。

当她背着旅行箱从宾馆大门出来时,却看见周山岭正在冲她笑。

“你怎么还在这里?”桂妞说,“那洋妞呢?”

周山岭没有直接回答,却说,“我只是顺道路过这里,没想到还真碰上你了。”

憋了好几天没说中文,现在碰到一个说中文人,桂妞觉得自己一下子活了过来,嘴巴利索多了,脑子也管用了。不然,老是一片迷糊糊的。

“怎么,你要离开了?”周山岭见桂妞提着东西,就明知故问道。

桂妞说,“说真的,我还没在巴黎玩过呢。但如果你不帮忙,一个人玩也没意思。我就准备走了,等于这一趟白来了。”

“那怎么行?”周山岭说,“不瞒你说,我本来今天要去马赛的,但是我改了。”

就这样,周山岭带着桂妞到处玩,两人痛痛快快地疯了几天。

当时,正是天主教封斋期前一段时间,法国各地举行狂欢节与嘉年华会。许多中小学生都用假面具和各式颜料化妆,人们常见到打扮得千奇百怪的孩子们走在上学的路上。寒冷的清晨,沿途却可能碰到小公主、小神仙、小剑侠、外星人。很少有恶魔,看来大家都不愿做这样的人。一个个嘻嘻哈哈。周山岭给桂妞买了一顶纸制的花帽,戴在头上像缀满了明珠,颜色的古怪正好满足了桂妞好奇的心情。

巴黎也并不是文人墨客所描写的那种诗情画意。在快乐浪漫下的音乐中,也有阵阵乌鸦般的yīn影。清新的空气中也不时飘来淡淡的酸臭味:醉糊糊的流浪人,在城市的喧闹中蜷在破被褥里,仍是沉沉大睡。

他们不在乎今天,更不在乎明天。

第四章 挤兑激情

九十九朵玫瑰撒下艾菲尔铁塔(2)

桂妞有时很奇怪地看着他们。已是在隆冬时分,可很多流浪人仍然宁愿荡在街头,也不肯到收容站去。怕孤独吗?可又谁都不搭理。当别人都感觉城市很孤独的时候,他们却用孤独对抗孤独。像是一场没有对手的决斗。他们往往就裹缩在地铁的通气口,睡在那里,盖上纸皮箱,像一大盒腐烂了、恶作剧的假礼物。

最滑稽的是,在美丽的晨光中,有时从破纸箱下却露出一只紫红发肿的手以及手中廉价的红酒空瓶。

这一番情景让桂妞陡生感伤:在如此金粉繁华的城市,本以为,早晨是永不失约的。却原来,有些人,与生命的早晨永远绝缘了。他们成了生命中自己永远的失约者。

“别为他们难过。”周山岭握握桂妞的手,说,“他们比我们还要快乐。”

桂妞心一惊:这小子怎么总是用不经意的方式抓紧人的心?他怎么这么了解我?他一定在细细地观察我,真是一个有心人啊。

地铁中人头汹涌,竟然有人在奏乐。这边是浪漫的《远海》,另一边是庄重的《圣母颂》。迂回的长廓如地底迷宫,人们仿佛匆匆地寻找前生今世,一种生命轮回的奇特感觉悄悄地包围了桂妞的心。

巴黎的办公区都已经淹没在赶早班的人流中,如蒙柏纳斯,无人有空想到希腊众神的高山,也没有多少人想起当年流连在这里的莫特格里尼、苏亭等众艺术家。

附近火车站候车室中,墙上挂着夏卡尔、高更、卢梭等的书,二十世纪初的烂漫色彩,无奈地守着那些仍带睡意、辗转生活在八卦阵中的旅客。街道被汽车塞得肠胃不通,路旁叶落尽的梧桐剩下秃枝。

但这些略带病态和颓废情绪的风景并未扑灭巴黎的热情。巴黎还是以它固有的高贵和骄傲,在世界的大都市中总是那么卓尔不凡,气宇轩昂。

到了巴黎,不去看艾菲尔铁塔,是说不过去的。

桂妞说,明天咱们去看铁塔吧。周山岭却答非所问地说,你是单身吗?

桂妞根本没有意识到:一支丘比特的利箭已带着厚厚的麻醉药以迅猛之势恶狠狠地射中了她的心脏。

翌日,阳光很好。周山岭牵着桂妞的手,到达艾菲尔塔顶。

桂妞突然发现有一个小男孩捧着九束玫瑰,每一束都是十一支。她不由得感慨地说,谁这么有福气啊,在这里求婚?

这时,周山岭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摸出一支新鲜的玫瑰,单腿脆地,对桂妞说:如果你答应嫁给我,就请收下这支玫瑰;如果你收到这一支玫瑰,那九十九支也都是属于你的。

这个“有心的人”啦,一下子将桂妞的心给揉碎了——她甚至听见了自己那揉碎的心发出稀里哗啦的幸福的脆响。

桂妞觉得自己在做梦。在梦中,她收下了周山岭的玫瑰,也收下了他热辣辣的吻。当然,她还将那九十九支玫瑰也一并收下了。

最终,当她将香气四溢的玫瑰从艾菲尔铁塔上抛撒下来时,每一支动人的玫瑰都粘有一颗滚烫的眼泪……“有心比有情更重要。”这是桂妞反复要说的一句话:“因为有心,才会有爱。因为有爱,才会有奇迹!”

后来,当表姐温尼与阿东闪电般结婚时,桂妞虽然在电话里大叫了一声,但仔细想来,自己这种浪漫的奇缘和快速的决定似乎比他们还更要富戏剧色彩的啊。

第四章 挤兑激情

屈乡楠文件夹

“只谈恋爱,不谈感情。”

表面上看,这是“性派对”行为者的一大特征,其实并非如此。

何况,恋爱什么,感情又是什么,还不都是一种感觉,都是行为者在“做”的过程中慢慢体味、感受和发现的,其中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恐怕要数“快乐”了。

追求“快乐”,是人的本能——无论这“快乐”是来自心灵上的还是来自肉体上的。

黑格尔概括勒尼学派的原则是:“寻求快乐和愉快的感觉,乃是人的天职,人的最多的、本质的东西。”

而勒尼学派的创始人阿里斯底波说得更加具体:“愉快的感觉就是善,不愉快的感觉就是恶,因此各种感觉乃是认识的标准,并且是行为的目的。”

这些东西我早就读过,可从来没有把它同现实生活联系起来。

我以前跟妻子做爱时,总是删去一切枝叶,直奔主题。结果,快乐是快乐,刺激是刺激,可是缺了感觉。

也就是说,快乐和刺激是瞬间的,完成之后就索然无味。似乎是为“性爱”而“做爱”,而不是为“恋爱”而“做爱”。而桂妞教会我怎么接吻,怎么将快乐的余蕴发挥到最大值。在最不可能有“爱情”的地方,我却享受了“恋爱”的滋味,快乐无比——人的“感情”真是怪啊。

桂妞说,快乐不是口香糖,越嚼越乏味;快乐是陈年老酒,时间越长,闻起来越香。

因为与桂妞派对成功。那一夜,她不但说了她的故事,而且还让我认识她们追求的其实并不是表面上的刺激,她们对生活的感悟比我更深。

桂妞告诉我,因为王浩的原故,她很长一段时间对男人的吻有一种“不洁”和“恶心”的感觉。

可是,是她老公周山岭的细心和耐心,让她彻底扭转了这种心里障碍,回到了人性的最初,最原始的本能,并让她喜欢上接吻,沉醉于接吻。

每天晚上睡觉前,她都要与周山岭热吻一阵子。有时仅仅是热吻,而不进行其它的。

桂妞说,仅凭这一点,她就要对周山岭感恩。

当周山岭动员她去参加“性派对”时,最初她觉得不可思议。但周山岭说了一句话,让人动心了。他说,艾菲尔铁塔那一晚就相当于人生的第一次“性派对”,因为时间是那么短,居然就结了婚。而且结了婚后,两人都有新的发现。因此,每参加一次性派对,就等于结了一次婚,积累了一次新的经验。

“人生就是一趟旅行,干吗不尽量让自己多看看和体验一下不同的风景呢?”

就这样,桂妞“豁”了出来,感觉不坏。

说真的,我以前从来不懂女性的心理,只求自己痛快和需要,从不理会妻子的感觉。

自从跟桂妞有了一夜春情后,我的认识大有提高,至少在接吻的问题上,我有了全新的感受,并完全赞同桂妞的说法:“接吻是一门艺术。”

桂妞说,嘴唇之所以被称为第二性器官,就是因为它和女性的性欲关系很深。嘴唇中舌头及黏膜集中不少神经,是个性敏感度颇高的部位。因此,若能顺利进攻嘴唇的话,定可使女性的兴奋提高许多。

在桂妞的解说和示范下,我慢慢练习:刚开始和女性接吻时,首先要从脸颊及头发等处轻轻地吻起,使其习惯被亲吻。然后,再轻轻地以嘴唇接触开始。

记住:接吻前需要润湿一下嘴唇,这样给予对方轻柔甜润的感觉,当然事先得注意消除口中的异味。

然后将女性的脸弄得倾斜,使唇与唇间的接触点更深,慢慢渗透,由最初的空灵到最终的密实,让女性的香唇因为兴奋而自动启开。

接着,压住女性柔软的嘴唇,轻轻吸吮。以自己的嘴唇轻轻夹住女性的嘴唇,伸出舌头轻轻舔洗。

这时,女性的嘴唇会微微发抖,此时再将舌头轻轻地滑入她的口中,可轻轻舔吮上牙龈及里侧,或是轻舔女性的舌头。这样一来,女性的性欲会提高许多,不仅是嘴唇、连整个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紧拢过来,而且手掌心开始冒汗,它表明女性最温柔的部位开始渗出aì液。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桂妞暗示我可以将爱抚的手乘机转向她的后背、头发、臀部、乳房、耻心等较敏感的性部位,轻轻地抓搔,让女性的水分不停地溢出,然后便在女性热烈的渴望中,不疾不徐、不慌不忙地边爱抚边褪去对方的衣裳……

对我而言,跟桂妞的那一夜,真是回味无穷的“快乐”之夜。

我不仅学会了怎么接吻,更学会了怎么尊重女性,这一些,竟然是来自一次“性派对”、来自男欢女爱本能的第一步——接吻——而它,却又是被多少粗心的男人轻巧地删去了。

第五章 危机四伏

性冲动:“身体失控”的尴尬事件

周山岭曾在巴黎蜜月期间给桂妞讲述他中学时代一次“身体失控”的尴尬事件,这种男孩儿青春期“性冲动”的故事,桂妞听后,笑得柳枝乱颤。

据说,这一事件后来在“性派对”圈子里广为流传,大有成为“经典”之势。

那是周山岭上高三的那年。

有一次上数学课,老师是一个刚从大学毕业来的女孩子,长得红朴朴的脸,水汪汪的眼睛,长长的辫子,和高高的乳房。因为正是夏天,老师的衣服穿得不多,将散发着青春气息的曲线美和女性的诱惑部位坦露得十分明显。

周山岭看得火热火烧,在性幻想的作用下,性冲动反应十分强烈,他的yáng具勃起很厉害,竟然难以冷静下来。

正在这慌慌张张的时候,老师点到了他的名,要他到黑板上去演算一道数学题。

到黑板上做数学题没问题,可他穿着很薄的裤子,裤裆被该死的yáng具顶得很高。他相当恐慌,满脸通红。

老师喊了他两次,他还是趴在课桌上一动不动。他觉得自己像被剥光衣服、光着身子似子,让全班同学、特别是那个老师看见了。

周山岭不明白那“东西”为什么不“缩”下去。他悲哀地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了。

因为周山岭是数学课代表,成绩一直很好。女老师也很喜欢他。平时有什么概念需要向同学们讲演的,周山岭总是配合得很好,随叫随到。

可这次太反常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于是,女老师走到周山岭身边,问他怎么了,他只好说“病了。”

女老师关心地问得了什么病。

周山岭就没好气地说,“恶心病。”

女老师最终奇怪地看了看他,就不露声色地走了。

那一天夏天,周山岭就在一直在一种恐慌的yīn影下度过的。

因为“身体失控事件”,使他当年的高考顺利地落选了。而最让那女老师感到不解的是,数学成绩一直很好的周山岭,为何高考成绩只有三十八分!

翌年重读时,周山岭换了学校。可是有一天,他竟然收到那个女老师的来信,没有任何其他的内容,只有一团雾水一样的一个偈子:“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

周山岭不知道这个偈子的意思。他不敢给女老师回信。直到今天,他仍然没完全弄明白偈子的意思,但他隐隐觉得,女老师好像从他那次发窘的反常表情中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第五章 危机四伏

瞄准:向对面楼里的“风情”开一枪

如果说,青春期的性冲动让周山岭有了“身体失控”的感觉的话,那么,在大学里一次触目惊心的现场目击,让他有了“情绪失控”的犯罪感。

那一天正是中午时分,周山岭住大学很高的公寓里,没想到,对面楼上八层楼里,一对男女学生,在忘记拉窗帘的情况下进行疯狂的性交。

那女生的屁股白晃晃地闪动,大腿粗壮而有力,不断的扭动。男生的肌肉也十分发达。他压在女生的身体上,动作粗暴而凶猛。女人被燃烧的情欲刺激着,偶尔发出一声尖叫。

在这边十层楼的周山岭站在洗脸间正准备洗脸,他就是被那个女生特有的喊叫声吸引住的,然后循声而看,天啦,刹那间,周山岭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也被点燃了。

当时正是大学开学前的第五天,校园里并没有多少学生——也许这正是那一对男女学生做爱时因为失去警惕性而忘记拉上窗帘了。周山岭因为是校学生会的干部,提前到学校里,准备迎接新生。

没想到,到达学校的第二天,周山岭目睹了这热血沸腾的刺激的一幕。

周山岭没有听到水池里的在哗哗地流,却清晰地听到了女人被情欲刺激发出的尖叫。周山岭觉得自己被这种尖叫子弹一样击中了。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后来他回忆这一幕时,才明白此时此刻他的情绪已经失控。

然后,周山岭几乎是木然地返回房间里。他将宿舍里一个同学的鸟铳拿出来,装满铁沙,一言不发地走出来,对着那个窗子就恶狠狠地开了一枪。

“砰!——”

一声巨响,许是手的颤抖,枪口打偏了,低了一点,竟将楼下七楼窗口的玻璃击得粉碎。

同时传来一声尖叫。

那声音像钢刷子在锅底上刮,带着血的嘶哑。周山岭听到枪声和尖叫,他仿佛也突然清醒过来,被自己的“犯罪感”所恐慌,赶紧脸都不洗,提着鸟铳,溜回自己的房间,蒙着头,大气不敢出。

后来,学校为此事调查了很久。

周山岭一直没敢吱声,他每天疯狂地学习,从不让自己停下来。

晚上还时不时发出恶梦的尖叫。

周山岭自以为没有谁知道这一枪是他开的。

可是,一个学期后,就在周山岭用忙碌的学习和工作(学生会的工作和到一个书店打工)将“开枪事件”渐渐要忘记的时候,有一天,隔壁房里的一“牛仔”学生在寝室走廊上,漫不经心地对周山岭说,“兄弟,上回你真是干了一件好事。”

周山岭起初还摸不着头脑,就木愣愣地傻问了一句:“什么好事?”

“牛仔”说,“忘了吗?那一枪开得真好啊!”

周山岭突然觉得这城市真是危机四伏啊!他的心再一次被恐慌的yīn影所填满。

原来,周山岭开枪竟被“牛仔”看见的!他是假期守校的学生。因为是另一个系的,周山岭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听同学们叫他“牛仔”,因为他一年四季都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牛仔”说,他也不喜欢那对男女学生那样放肆。他早就看见过他们是那样放肆过了。事实上,他们几乎每天中午都要那样疯狂一阵子。

“牛仔”还说,他们可能也是守校的学生,也许只有其中一人是学生,另一个是社会上的人。他们的行为让“牛仔”压抑和冲动得很。

“我必须承认这一点。这是我不喜欢他们的原因。”“牛仔”最后淡淡地说。

周山岭这才知道,这也是“牛仔”之所以没有去告发他的原因——仿佛周山岭替他出了一口“恶气”似的。

而周山岭还一直以为谁也不知道呢。他真是吓出了一声冷汗——也应了那句古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因为有人知道,周山岭犯罪感加重了:那一对尽情演绎生命激情的情侣,谁能料到,会有一支充满杀机的枪在瞄准他们呢。这种简陋而粗糙的地方,这种压抑的生存环境,这种“他人就是地狱”的危机境状,这种连痛苦和快乐都无处发泄的悲哀情绪,将周山岭的心一直捆绑着。

更残酷的事实还在于,周山岭终于得知,那对情侣,其中的男的不是他们大学的学生,只有那个女生是的。

不过,那个女生因为“枪击”的刺激,她得了精神分裂症,后来严重得终于了休了学。

周山岭为此内疚不已。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下去了。否则他会疯掉的。

从那以后,周山岭辞掉了学生会的工作,几乎将自己锁在图书馆里,试图与有着刀锋利刃的外界彻底绝缘。周山岭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他的学业成绩每次考试都是全年级第一。但他的内心之孤独可能也是全年级第一。

随后的一年,周山岭房间有人谈了女友,周山岭总是成全他们,将房间空出来,并总是不忘笑着说一句:“可别忘了拉窗帘!”

周山岭也不要室友提供什么钱物让他去看通宵电影。他自己花钱去看就是。

那是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有一天晚上在看电影的时候,一个坐在身边的女的问周山岭为什么只有一个人来。

周山岭说他原本就是一个人嘛。难道看电影就必须得有两个人或两人以上吗,并说“你不也是一个人来看电影的吗?”

其实,这不过是那女的找个说话的由头罢了。当晚,周山岭与那女的有了生命中第一次性生活,两人在一个简陋的地下招待所里进行的。

周山岭原以为那是一个不良的女人如妓女之类,可实际上不是。她不过同他一样,也是城市里很孤独的一个人罢了。她不想一个人拥有孤独,她要将自己的孤独与别人分享,哪怕分享者有着同样的孤独。

周山岭连那个女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因为她说她会来学校找他的。可那女的后来再也没出现。为此,周山岭怅然许久。

也正是从这个神秘的女人身上,周山岭突然发现,所谓青春期的性冲动,就应该让它发泄。所谓情绪的失控,也就应该让情绪得以自由的舒展。中学女老师关键时刻喊他答问题和周山岭自己关键时刻给了人家情侣开了一枪都有着相似的性质,都是在别人毫无准备的情况意外地发生的。

周山岭后来甚至想,那个女老师给他一封禅意十足的信,是不是在暗示他其实是可以从她那那里得到什么的,就像电影院里的那个女人事实上给了周山岭的性爱一样?而有了这种性爱,就像野草有了阳光雨露,生命就能快乐幸福,心情就能豁然开朗。

所有这些独特的生命体验,后来都成为周山岭为“性派对”行为辩护的理由,同时,也促使他义无反顾地投身到这股暗涛汹涌的洪流中。

第五章 危机四伏

文化震骇:“我在美国找不着北!”(1)

周山岭到达美国后,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啥也不懂。而一个又一个文化震骇,却将他弄得晕头转向。他禁不住仰长叹:人,原来也可以这样生活!

记得刚到不久,在一次老乡聚会上,几位老华人感慨万分地说,现在这世道全变了。

“变的比想的还快!”

一个七十八岁的老教授说,六十年代末,劳伦斯的《查特莱夫人的情人》才刚刚在美国解禁。有一天,他看到许多人在抢购该书,他也想去买一本。

“你去凑这个热闹干吗?”同去的一位犹太“拉比”说:“这男女之事,古已有之,日光之下,何来新事?不过呢,一向既然藏着遮着,大家究竟有些不好意思之处。聪明人从来不吃这一套,倒也罢了,但总还侥幸能够吓阻一些糊涂人吧。现在好了,一切公开,还有啥好说的呢!连说都没意思,你还去看、去读这类故事?”

老教授觉得这“拉比”说得也有道理,就打消了抢购的念头。不过,后来还是从大学图书馆里借来看了。

教授不断地摇头说,当时的美国跟现在完全不一样。哪像现在,小女孩十二三岁,书包里就要带避孕套了!世风日下啊。

这种世风日下让周山岭感觉起来尤其强烈。他有一个洋人朋友的女儿,才十五岁,已经在上中学了。可是天天要与男友HAVESEX(过性生活)。两个人都年轻,精力旺盛,不懂得节制,结果,在汽车里,在桌底下,在澡堂,在厨房,在车库,在地毯上,甚至在厕所里,只有想了,他们就无所顾及地“要”。

周山岭问他的洋人朋友,这种事你管不了吗?

洋人朋友没好气地说,管?我多说她两句,她就闹着要控告我,还用离家出走相威胁!最可恶的还是,她竟然说我是在强奸她!

周山岭听得目瞪口呆。但一会儿,他明白了,洋人朋友其实是想说,她的女儿说他强奸她的意志,或者说干涉她的私生活!在美国,“强奸”二字并不一定指与“性行为”连在一起的文化载体,它不是处处含有传统意义上的暴力内容,有时不过是一个抽象的符码而已。

周山岭从报上得知,美国女权领袖默亨兰(Catharine Mackinnon)认为连文字和图片都可以把女人强奸。如果她写的文章遭到人家的批评,她就指控批评家:“你强奸我!”

在这位女权家眼里,“强奸”的意义已变成了对权力的争夺,与“性”无关。

换言之,“强奸造成受害者丧失对自己人身和领域的控制权,让施暴者满足他能强加于另一人身的权力欲。”

初到美国那阵子,周山岭常常听到女人们脱口而出就是“强奸”,自然大吃一惊,心想,美国这地方的社会秩序真是乱啊。

但慢慢地,他就发现是怎么回事了,并且也慢慢地习惯了。因为,“强奸”二字从女人们口里吐出来时,如同吐口香糖一样轻松,根本没有任何痛苦感。可这两个字,对中国女性来说,却如“毒药”一般,唯恐躲闪不及。即使真正遭到“强奸”,又有几个中国女人能理直气壮地诉说自己的遭遇?在美国却不一样,周山岭就在电视上看到几桩强奸案,受害女性总是一脸平静地面对镜头,诉说着自己遭强暴的细节。

有一次,在马利兰大学的一次警报里,女学生干脆从校园电话本上随便抄了一百个男生的名字,贴到海报上,说这些人都是“强奸犯”。弄得男警察哭笑不得,也让周山岭觉得这些女孩子也太过分了。

美国的女性普遍有一种“与男人较劲”和“与男人争天下”的冲动。她们从行为到思想,尽力对男人的yáng具进行攻击,包括把“历史”从“他的故事”(hi/story)变成(她的故事)(her/story),并试图把《圣经》里过分的男性用语改写一遍。

最让周山岭大开眼界的是1993年在明尼亚波里斯举行的一次基督教神职人员大会,当时有两千多名女权分子到会参加,该会的目的是用“变性手术”,把上帝的理念进行“意象重塑”(Re-imagining),使男人味十足的“耶和华”变成女人味十足的“苏菲亚”。

这样一来,结果女人们自己都迷茫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男还是女。为了证明自己的性征,不少女性只有不停地参加“性派对”活动。美国各大小城市的“性派对”组织也空前活跃起来。但每次参加后,在肉体的证明消失后,女性又一次迷失自己,甚至迷失得更深,因此,只有不断地通过这种性游戏强化自己的性征,加深自己的感觉,从而希望找到自我。

那些天,周山岭苦苦地想:为什么美国人个个喜欢“影响”和“控制”二字呢,我既不想“影响”别人,更不想“控制”别人。

但没有多久,他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你不“影响”别人;别人就会“影响”你;你不“控制”别人,别人反过来也会“控制”你!他甚至回想起自己在中学的“身体失控”和大学里的“情绪失控”,这种事在美国一定不会发生。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周山岭有一个同学的小弟弟也是在课堂上出现了“勃起不倒”的尴尬情况,这小子立即向女老师请假,说他的“例假”来了,必须出去一会儿。

女老师起初说,没听说男生来“例假”的。

第五章 危机四伏

文化震骇:“我在美国找不着北!”(2)

那小子竟大大咧咧地说,他现在这种情况就是的。不能只有女人有失控的时候。他还说,男生虽然不会流血,可流出来的“东西”比血还浓。

女老师听后,便体谅地放他出去了。

当然,美国的事在周山岭看来,无论多么荒唐的事,当地人都觉得没什么,生活就是在不可知中进行的。一切都是可能的。

比方,有三条小新闻让周山岭跌破眼镜——

其一,有一天,一个中国餐馆的跑堂生日那天喝醉了酒,跑到街上将一个骑马的巡警的马抢走,并且骑着马满城里疯跑,整个纽约城被他搅得乱了套。

后来出动大批警力和直升机才将这个中国跑堂抓住,但也不了了之。一是因为他喝醉了,二是因为生日——美国人说,每个人的生活都有特殊的生命时段,在这一阶段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上帝也会原谅。

从这里,周山岭发现美国文化的包容性很强,并进而认为这正是美国社会充满活力的内在动力。

其二,在威州,一位有“裸露下身癖”的男子到一停车场求职,遭到拒绝。

该男子上告法庭,理由是,他以前虽然有过三十多次“露身”纪录,但都是在图书馆和洗衣铺等公共场所进行的,从来没有在停车场这么干过。

上告人的潜台词是:图书馆和洗衣店等公开场所可以“露身”,而且他已经有了这种习惯,为什么停车场这种公共场所就不能呢?

该州管理就业的官吏从“尊重人权”的角度出发,决定受理这宗案件,调查该人是否属于因个性问题而在就业上遭到“歧视”。

结果,上告人竟然胜诉。法庭作出两条决定,要么让停车场老板雇用该名男子,要么就要陪上一笔不匪的官司费。老板只好选择了前者,并向法院支付了上告人的诉讼费。

第三条小新闻更有意思。这是1994年闻名全美的索赔案:一位老太太在麦当劳快餐店就餐时,被热咖啡烫伤了yīn部,上告法庭后,竟获得三百万元的巨额赔赏。

连《纽约时报》的记者都颇带调侃味地写道:“问题在于:店家售卖咖啡给老太太,是让她放在桌上,不是要她夹在两腿之间——烫伤了那个部位的啊。”

言外之意是,责任应由老太太自己负担。

周山岭的大脑每隔几天就要被这样的奇闻异事刺激一下。他唯一的感觉是:原来人们也可以这样生活的啊。

国内的学友和老师问他在美国生活怎么样,周山岭可巴怜怜地写信说:

“我在美国找不着北!”

周山岭曾给大学的班主任老师写过这么一故事——有一天深夜,我从巴尔地摩乘夜车到纽约去。因为是末班车,整个车厢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个醉鬼,横倒在椅子上,鼾声大作。一个丑女,紧捏着钱包,神经质地坐在车厢门边,似乎随时准备跳下去。一个老头,将一份皱巴巴的旧报纸倒拿着看。

车子一站站驶去,经过一个不知名的小站,上来一位满脸横肉的胖子,脸上还有一块刀伤。他上来后左看右看,然后毅然决定要坐到我身边。

后来才知道这个人竟然是越战下来的老兵。天天被鬼魂所缠。只有靠念佛度生。

他说,如果一天没念,晚上就睡不好,鬼魂就会出现。

你真想像不到,这个让我恐惧不安的人竟然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他穿的衣服共有十二个口袋,他说那衣服是他特地找人按他自己的设计做的,每一个口袋代表一个伤口。而今,那口袋里装的却是一本本有关佛主的小册子。他硬是塞了六本给我。希望我认真地看看……

周山岭在这封信里的最后一句话是:“美国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自己是在美国。”

第五章 危机四伏

家庭女医生的特殊爱好

周山岭病了。就是那种心闷得发慌的感觉,吃没味,睡不好,精神总是紧张。大学本来是有校医务室的,可一位中国老乡关心着他,建议到固定一个家庭医生,以后有什么病只管到家庭医生那里看就是了。

那老乡还给周山岭推荐一个香港来的女医生,说是因为能说国语,交流上方便得多,不然,那些医药上的名字,从洋人医生嘴里发出来,你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周山岭当然听从了这个好心的老乡的建议。就将香港来的女医生固定为自己的家庭医生。

这女医生的姓氏很怪,周山岭从来没有记住,她是在英国拿的医学博士,却到美国一家小诊所上班。

第一次去看家庭女医生,周山岭发现她其实很年轻,大约二十八九岁的样子,初看不觉得有什么美,但细细地看去,也还有几分姿色。那一次,女医生究竟跟他说了些什么或做了些什么,周山岭不记得了,但反正没过几天,他的病就好了。似乎没吃什么药。好像更多的是心理治疗。

女医生说,从大陆到美国来读书的人得的什么病,她不用看也知道。

周山岭将女医生的这一句话倒是记住了。

因了有了家庭医生,周山岭一有不舒服就往女医生那儿跑。有时女医生也主动打电话来,提醒他要去体检或做些常规化验了。周山岭总是应声而去。

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大约过了半年,有一天,周山岭又感到浑身的不舒服了,就打电话去预约看病。女医生在电话说,她当天太忙,要他第二天下午五点到诊所去做体格检查。

周山岭去了后,女医生问了几句话,量了量血压后,就叫他到房间去把衣服全脱掉等她。

周山岭傻傻地问,“内裤也要脱吗?”

女医生说,“不脱我能检查吗?”

周山岭遵令而行。

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女医生敲门进来,很仔细地检查了周山岭身体的各个部位,然后她问:

“你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周山岭本来又问自己得了什么病,可出口的话却成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敲门?”

女医生很自然地说,“很简单,我在提醒你,我开始动手了。”

女医生又用手指轻轻敲打了一下周山岭的敏感部位,那地方立即作了反应,弄得周山岭很发窘。可女医生毫不介意。她检查完后,对周山岭说,没有病。一切正常。特别是那个东西超正常。

周山岭说,“超正常不就是不正常么?”

女医生说,“NO!超正常比正常还正常。”

周山岭说,可他还是感觉不舒服。女医生就将打开的门重新关上,并且上了锁。她熟练地脱下自己的裤子,两人就这样在女医生的私人诊所淋漓尽致地“做了一爱”。

穿好裤子后,女医生不动声色地问周山岭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周山岭如实答道:“气是通畅多了,却又显得浑身无力起来。”

女医生说,“回去睡一觉,明天就会神清气爽。”

就这样,周山岭与家庭女医生竟然不可思异地谈起恋爱来。

人们都说,两人相爱时,男人把女人比做星辰、飞鸟、天使等等与天空有关的事物;恩断情绝时,男人把天空据为己有,把爱过的女人放回到地面上去。

可对周山岭而言,他从来没有把女医生那么比喻过,也从来没有占据过她的天空。事实上,一切主动权好像都掌握在女医生手上。

女医生从不带周山岭到她的寓所。他们的爱全部在诊所做成的。

女医生说,“我喜欢这种有着冷冷的湿气,特别是有着药水味的环境里做爱。”

周山岭却觉得那药水味将他都快要窒息了。但他又像吃了毒品一样,离不开女医生。

在随后的一年里,女医生就经常利用检查身体的机会,跟周山岭做爱。而当周山岭有时主动找上门去时,即便那里面没有一个人,女医生也不跟他做。

换句话说,每一次都是女医生安排。

有一回,周山岭突发奇想,女医生对自己如此放肆,她会不会跟每个顾客都是这样?

但女医生明白地告诉周山岭:“不,你是我的第二个男人;第一男人是我的前夫。”

女医生有个爱好:在开始做爱时,她不脱上衣;脱上衣总是在周山岭快要来高潮的时候了。她似乎有一种特异功能,能清楚地知道周山岭的感觉。

女医生说,在那个时候脱上衣,是想冷却一下周山岭,拖延高潮的来临。每一次,女医生总是自己脱衣服,她脱得很慢,完全没有做爱的人那种激动感。而周山岭其实很清楚,她很激动,很兴奋,她的欲望很强烈。可她的理性也同样十分强烈。

在国内就听朋友说,找女人千万不要找学医的,因为她们把什么都琢磨透了。天天拿着镊子,在麻醉的人体器官上摆来摆去,想起这些,你还有心情做爱吗?

不过,周山岭觉得跟女医生做爱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有一天,女医生突然跟周山岭说:我最喜欢听张明敏的《我的中国心》。三年前听张明敏来美国演唱这首歌时,我都哭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哭得一塌糊涂。现在想来还不好意思呢。

这是唯一次让周山岭感觉女医生也是一个平常的女人——也是一个会撒娇、会说低眉软语的本色女人。

女医生告诉周山岭:按摩可使身体放松,减少对免疫系统造成损害的贤上腺皮素的产生。每天做四十五分钟的按摩,一个月后,免疫细胞数目会明显增加。

同时,经常笑并参加一些艺术活动。

因为笑可减少压力荷尔蒙,刺激免疫功能,使免疫细胞变得活跃。为了笑,可以看些搞笑的喜剧片、漫画书,也可听音乐、看展览和球赛。

此外,每天做五分种的白日梦——并暗示可以梦见跟与她或别的女人做爱,让愉快的画面从脑海中漂过。这样也能增加免疫细胞的数目和活力……

这些“家庭保健”活动让周山岭受益匪浅。但在跟女医生交往的所有时间里,他们两人从来没有说过一个诸如“爱”啊或“情”啊之类的常规话,周山岭仍然是女医生的一个病人,她对周山岭的爱就是一个女医生对男病人的爱。

所以,周山岭最终决定离开,不是忍受不了这种爱,而是忍受不了那种散发着福尔马林防腐味的气味——那气味让女医生感觉兴奋,却让周山岭感觉在“尸体”上做爱。

第五章 危机四伏

柏克莱的可爱之处与伊朗文化的“病毒”

那一次,送走阿东后,周山岭立即从芝加哥大学办理好了转学到加州大学读研究生的一切手续。

没有搬到柏克莱以前,周山岭在芝加哥城住了快四年,当时真是年轻气盛,居然孟浪地给那里的市长写信,说某处交通盲点应设立“停”车牌以免车祸。

那是刚到芝加哥大学不久,看见学校像个联合国似的,全世界各国学人都有,遂以为美国就是人人平等的代码,人人可以提意见,可以自由地在大街上放响屁。

信发出后,居然收到了市长大人的亲笔回信。

周山岭为此兴奋了好几天呢,还将信拿给阿东看,让他一起分享这份光荣。因为市长在信中称赞道:“我以有你这样的市民为荣,要是我们的市民个个都像你这样的有责任感,我们的城市成为全国楷模将不会是梦想。”

周山岭还开着车带阿东去看那个“交通死角”,并说,一个月来已经在这里发出两起车祸了。

阿东为周山岭感到高兴,只是问了一句:他们真好很好修好这个地方吗?

周山岭肯定地说:那还用问吗?言下之意是:市长都亲自回信了!

然而,十分扫兴的是,几年后,那个转角处的交通盲点,仍然是瞎的,停车牌始终没设。

周山岭曾经想再写一封信去跟市长,后来一想,瞎操什么心啊!你以为市长说你是“模范市民”,你就真的是了?要知道,你不过是一个国际学生罢了。

也许,这也是周山岭想尽早离开芝加哥的原因,因为每次上街,一想起街上有一个自己关注的盲点,心里就很不舒服。一种鱼刺鲠喉的感觉让他有一种病态的痛苦。虽然阿东早就忘记了,就像市长早就忘记了写信的事一样,可周山岭自己记得很清楚。在周山岭心里,这城市充满着危机。有些危机是看不见的,可它像刀片一样,时不时地在人最脆弱的部位轻轻地划上一刀,就像当年的“身体失控”、“情绪失控”,以及与女医生的荒唐之爱,当然还有写给市长的信,那个城市的盲点以及很多很多别的危机。

周山岭悄悄地来到了柏克莱。就像加州大学本身的静谧和安详一样。周山岭抖落了一身疲惫,也抖落了沾满灰尘的中国古老文化的碎片。

柏克莱的可爱之处在于它的内在美。

周山岭觉得这种内在美可以融解芝加哥城的交通盲点或驱逐一下女医生留在身上的药水味。他记得最后一次去看女医生时,他们没有做爱。他告诉了自己的决定。女医生望着他,一言不发,过了好一阵子,才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女医生不会伤感的,不会的。她会摆弄手术刀,她会对付许多男人,她每天都忙不赢,没有时间去伤感。再说,周山岭也不值得她去伤感。

周山岭不停地对自己这么说。

加州的阳光特别黄,黄得透明,特别是夕阳西下的时候。由高速公路直通柏克莱校园的大学街上,前有小印度,后有台湾饭店,一点都不豪华,也谈不上美观。校区主街上的流浪人和职业乞丐几乎一样的多。一到周末,农贸市场的赶集,第四街的“雅痞”们,各自心安理得,交易的交易,溜达的溜达,喝咖啡的喝咖啡。

清教徒和自由主义的开放思想汇集于这儿,就像老子打铁,庄子消遥,孔子读书,各行其是,共生共存。

这里少了芝加哥城的喧闹与浮华,却多了一份灵慧与淡泊,它恰恰能够抚摸周山岭那颗落寞骚乱的心。

周山岭想:这里或许不会有什么危机吧?然而,令周山岭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晚,他就被一场“危机”轻易地给烧伤了。

原来,周山岭去台湾餐馆吃晚饭,餐馆生意好,都坐满了。只有一张小桌是空的,周山岭便兴冲冲地走了过去。他看见桌子上有一块白纱布,以为是老板留给顾客擦桌椅用的,就很自然地用它擦起来。

突然一声尖叫传来,一个胖乎乎的女生气急败坏地冲上来,恶狠狠地抢过白纱布,见上面已弄了一点水,并被明显擦皱了,一下子竟哭了起来。

店里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吃喝,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餐馆老板赶紧跑出来,不停地对女顾客道歉。从老板的解释中,周山岭才发现自己触上了暗礁:那白纱布可不是桌布,而是这个女生的头巾。周山岭的行为严重地亵渎了真主阿拉。

正在这时,另外两个披着头巾的女生走了进来。原来这张餐床已经被哭泣的女生预订了——那个女生当时可能是上厕所或去干别的什么事去了,顺便将头巾脱下来,放在餐床上,以示这张餐桌已经有人了。

老板因为太忙,来不及向周山岭解释,结果闹出大的尴尬来:这几个女生是老板的熟客,她们是伊朗来的女学生!

那晚,三个女生没有心思再坐下来吃饭,赶紧回学生宿舍去忏悔。老板派人将饭菜打包好免费送上去,用真诚的道歉,化解了这一场危机。

不然的话,如果这三个女生一上告,说是污辱或践踏了她们的“国粹”,那么,不但老板这个店有灭顶之灾,而且,周山岭也脱不了干系——轻则受罚,重则坐牢。

后来,多去了几趟台湾餐馆,那老板才告诉周山岭有关伊朗的“禁忌文化”。

老板说,在伊朗,女人不戴头巾是寸步难行的。即使你是游客也必须尊重他们的文化和习俗。否则就会有麻烦和成为不受欢迎的人而被逐出国门。

他举了一个例子:一个台湾女作家去伊朗,刚出机场,就被机舱人员止步,说:必须戴头巾,否则出不了机场。

结果她只好将飞机上提供给乘客御寒的被子取来作头巾。

在一家书店,这个女作家因为天气太热,便脱下了头巾。没过半分钟,店家便冲过来,气极极地吼道:“把头巾披上!请你尊重我们的文化。”

在一家旅馆里,这位女作家被保安严肃地要求披上头巾。

但他一走开,她就立刻将头巾扯下来,他看到后,立即冲上来,厉声说,“披上!”

她不得不披上,但他一走开,她再次扯下来。

安再次走过来,用咬牙切齿的语气恨恨地说“披!”然而,他走后,她再次扯下来。想看看他们究竟要把她怎么样。

这一回,保安一脸yīn沉地走来,竟然说,“我们的总经理想见见你。”

在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对这位女作家说,披头巾是国策需要,顾客若不合作,将会给旅馆带来许多麻烦,除了罚款外,可能还被吊销执照。

老板说,她们当地人也有人认为这是伊朗文化的“病菌”!像这些出国留学的大学生,已经“开放”多了,否则的话……

老板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了。但周山岭已分明从他那严肃的表情里感到了一种文化的沉重。那个女生的慌乱和眼泪,将周山岭内心的宁静一下子冲毁了。

城市的危机像一只只蝙蝠,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张开黑黑的小嘴,发出带毒的闪光……7

第五章 危机四伏

爱情泡泡糖:“我的身体被你掏空了!”

柏克莱的宁静被撕毁后,周山岭的心重新陷入一种无以名状的焦虑和不安中。他明白,仅靠疯狂的读书或打工是能缓解这种危机的。他想到了恋爱——而潜意识里更多则是性爱。

大学时代里那个让他“情绪失控”的女人的白屁股总是在他的脑海里不时地浮泛。

周山岭很快与一个在当地做房地产中介的马来西亚华裔女子谈上了。

那个女子有着典型的南洋人的脸孔和肤色,一点也不美丽。也许正因为这样,所以,周山岭一暗示,两人很快就进入境界。

然而,不漂亮的女人有时反而更有一种压抑后暴发的激情,一种兼有柔情和骚劲十足的动感能将男人的心抛颠起来。

这个女人挑逗地告诉周山岭:以后,你就可以叫我“马婆”了。

周山岭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个女人就yín笑着解释说,她就是一匹雌马,他想什么时候“骑”就什么时候“骑”。

就在这一刹那间,周山岭觉得这个自号“马婆”的南洋女子的yín笑很美,是那种放荡的有着万种风情式的“大俗美”!

叔本华说,“女人仅为男性的弱点和愚蠢而存在,却和男人的理性毫无关系。”

周山岭认为叔本华真是一个懂女人的家伙。因为,在“马婆”那里,周山岭的理性彻底抛弃了。他就像吸鸦片一样,不停地从她身体上得到片刻的麻醉。

瓦莱汀说,“聪明女子是这样一种女性,和她在一起时,你想要多蠢就可以多蠢。”

周山岭做到了,他直截了当地对“马婆”说,我来你这里,是为了让自己的理性休息,可以随心所欲地“蠢”一下,放心从你的感性(肉体)上获得享受和启发。“马婆”哈哈大笑说:一个不能使男人感到轻松的女人,即使她是聪明的,至少她做得很蠢。即使她是漂亮的,至少她做得丑陋。

周山岭一下子怔住了:这个“马婆”很自信啊。

“真美!”周山岭脱口而出——后来在跟人家做“性派对”活动时,不管碰到什么样的女人,他都能以“欣赏”而不是“挑剔”的态度去对待,因为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美,而女人的美是要靠男人去“发现”的。

“马婆”当然很高兴周山岭能够“欣赏”和“发现”她的美,但她并不因为对方的赞美而迁就他。她仍然有着自己的原则,特别是在经济问题上,她从来与周山岭都是实行AA制——简单地说,一起去吃饭或看电影,各出各的钱。

“马婆”有较好的工作,经济上比周山岭强多了,但她并不认为自己有责任可以分担他的那一份。而周山岭也习惯了这种AA制——没有迁就,不支援他,就逼着他在经济上独立;而且两人没有谁欠谁的感觉,人活起来也就会轻松一些。

即便“拜拜”了,也只是“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在美国呆久了,周山岭很清楚:如果迁就多了,个人就会对自己的时间和资源失去控制,而“失控”就会在人的心理引起焦虑不安的反应。

记得有一次,周山岭写信给芝加哥大学的一位老师,请求这位老师把周山岭的一篇论文复印一份寄给他,因为总共不到十页,也就没提费用的事,结果这位老师把原文寄来,说“你自己复印后再把原件寄回吧”,还骂周山岭“不公平”,这件事,让周山岭印象太深了。

不过,周山岭虽然与“马婆”实行AA制,双方没有“谁欠谁”的感觉,但有一件事,还是让周山岭很不高兴,觉得这个“马婆”也太厉害了——爱情虽是泡泡糖,可是这颗糖含在嘴里总应该有一点甜味才行啊。

原来,周山岭的一位新来的有钱的朋友,到了加州后,就要买房,问周山岭认不认识这方面的朋友,给他出出主意什么的。

周山岭就高兴地推荐了“马婆”,并自以为是地说,她是华裔,很热心,可以免费问她。

一个月后,这个朋友打电话给周山岭,说,你不是说她是免费的吗?我刚收到她给我的一份账单:咨询费四十五元。其实,我找她问一下,也不过是安个心,对市场信息我大致还是清楚的。看来,在美国,如果能够出钱买得到的服务,就不该用朋友代替。当时我想拉一个友人站在我的立场帮我出出主意,正是为了共同对付得出钱聘用的房产经纪人,却不料后来变成同样的出钱。

这个朋友又说,当然,我并不是怪她收我的费,只是觉得没面子。

周山岭也知道那个朋友不在乎那点手续费,的确正如他所说,只是没面子。而周山岭被他的朋友这么一说,也是大失面子,心里当然也老大的不高兴。

结果,周山岭跟“马婆”吵了一架。

“马婆”振振有辞地说,我没给他面子吗?正因为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我才只收了半价!这是美国,不是中国,我的书生哥!这样一来,反而令周山岭更加羞愧不已,觉得自己被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轻易“做好事”了。

不过,吵归吵,但双方都需要对方的身体,也都需要在体力发泄完后,就要将饥饿的胃一起填满。

有意思的是,“马婆”从不在自己的房里做一顿饭菜给周山岭吃,当然,反过来周山岭也是。

他俩总是在外面吃。毕竟是在谈恋爱啊——哪怕只是一种想象。

一位朋友告诉周山岭:女士不超过四十岁,她是绝对不会大彻大悟到与恋人在厨房里跳舞吃饭的。年轻的女性需要吃饭的意境美,她们会觉得西餐厅亮晶晶的刀叉、烛台、摆花,日本料理店里色泽深郁的漆碗、摆“烤物”的竹筐,快速流利而怅惘的音乐,以及女侍的木屐声,等等,所有这些,是使她们通向飘兮的幻想之境的台阶。你再现实主义,也不能说,恋爱可以剔除幻想。

是的,哪怕这个恋爱的对象在别人眼里是个丑女;哪怕爱情的泡泡糖一加热就融化。周山岭与“马婆”的关系维持了八个月。

最后分手的时候,“马婆”说了一句话,让周山岭竟然也有一点感动:“我的身体被你掏空了!”

第五章 危机四伏

恐怖新闻:韩式饭团吃出手指来

周山岭在美国的那些年,日子一直是紧张兮兮的。可他很少在同学或朋友面前表露出来。即便是他最好的朋友阿东,他总是以一个“关怀者”的身份出现,没有谁知道他的内心,那里像有一把锯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他的血管和骨头上慢慢地锯。

在准备博士论文最后阶段,周山岭从不自己做饭,他喜欢到大学旁边一家LAWSON便利商店买一种韩式饭团吃。

但是有一天,毛骨悚然的事发生了:当他咬了一口饭团时,却骇然地发现一载白糊糊的手指头!

周山岭当即感觉味道有点怪怪的,就吐了出来。

当他怀着恐惧的心理,拿着这个有肉的一公分长的东西到当地医院检查时,医生证实那的确是一截人类的手指。

供应饭团的公司也承认,这段手指来自一名二十六岁的打工妇女,她前一晚被工厂的加工机器切断了手指。

手指被切断是因为她思想不集中,由失恋所引起的“神经恍惚症”所致。

当地饭团厂的老板山川告诉《华盛顿邮报》的记者说,“我们对引起这场困扰深感抱歉。”

他说,虽然工厂知道这名女工切断了手指,但当时只处理了这起意外所生产的五百六十个产品的数十个产品。

LAWSON的发言人藤井则说,该连锁店“非常认真地”处理此事,它已完全停止供应商每天四万五千个饭团的订单。他说,“虽然我们没有生产该项产品,但我们深感零售的责任,为了确保此事不再发生,我们将彻底地重新检查我们的商业关系。”

周山岭对事件的前因后果不感兴趣,他要求的是作为受害人所应有的赔偿。

可是,两家有关的事主对受害人的赔偿都不积极,互相推诿,因为他是中国留学生,美国当地人也态度暧昧,甚至让人有受到明显歧视的感觉。

结果周山岭一气之下,提前结束学业(他的博士是过了一年后才去答辩的),带着“吃手指”的恶梦回到中国,并顺利地在深圳一家大型保险公司做着高级管理工作。

“吃手指”的yīn影一直影响着他以后的整个生活,它让周山岭感到,这个世界不但是危机四伏,简直是杀机四起了。

有时他也感到滑稽:自己天天被危机所困,现在却要来为人们做“保险”。他连自己都“保险”不了,又怎么去“保险”别人?

比方,当你在饭团里吃到白糊糊的手指时,你还指望有人来给你“保险”吗?

第五章 危机四伏

屈乡楠文件夹

周山岭在跟我说他自己的故事时,眼睛不时往别的地方看,那种警觉的样子让我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他坦率地告诉我,在跟桂妞结婚前,他开始担心自己的“根”也像那饭团里的手指一样被什么机器一“恍惚”就连把带蒂地被切断。

根据我有限的医学知识,我感到周山岭已经患有一种急性惊恐病征,因为这种病症总是担心自己的“yáng具”会缩入人的体内去。这种病在古代某些知识分子或者宦官身上表现得较为明显,它是由于中国残酷的阉割之惩罚所引起的。

医学上有人将这种病叫作“癔症性分离状态”,患者与自己总是情绪冲突,处于急性焦虑状态。

这是一种都市“职业病”,是心理疾病之一种。

据报道,心理疾病在我国疾病总负担的排名中已列居首位,这是社会快速发展和各种压力所造成的“身体不适症”。

它表明:今天的人们重新把自己当作了整个社会机器中的一个小小的“零件”——为了生存,为了不被高速运转的社会所淘汰,甘心情愿地,诚惶诚恐地把自己定位为社会机器的一个部件:“永远被束缚在整体的一个孤零零的小碎片上,自己也只好把自己造就成一个小碎片,他耳朵里听到的永远只是推动他的那个齿轮发出的单调乏味的嘈杂声。”

为了逃避这种嘈杂,为了对抗“yáng具”退回身体内,周山岭们就试图希望靠“性”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其根据便是:“不用则退”或“不用则废”。

周山岭在跟我谈话中没有隐讳这一点。他说,打自从跟桂妞结婚后,他的心情好多了,情绪也稳定多了,因为桂妞是那种一见就让人撞出“火花”的女人。

在桂妞的怀里燃烧,他感到很宁静。但这种燃烧对他整个身体而言,还远远不够。所以,他还要从别的女人那里得到新的燃烧。每一次“性派对”,都让他感到脱下了一层壳状物,轻松多了。

他说,他从不干“召妓”的勾当,即使在美国最压抑的时候也是这样。但他并不想将自己的身体禁锢在地牢里。

“那样做太不人道。”

周山岭说到这里,大笑起来。我也跟着笑了起来。我问他,为什么那么快就选择了要在艾菲尔铁塔上向桂妞求婚?

周山岭笑着回答说,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就是有一团火在燃烧,我知道那是什么。而它并不经常出现的。不,不是不经常出现,而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要是我晚一点,不抓住这个机会,那么,我就失去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他还说,有些人一生中可以有无数次恋爱,可对我而言:没有,一次都不可能有。最多就是那一瞬间。这一点,我在国内读大学时,就已经感悟到了。当时,我去图书馆,常常要经过一家小小照相馆,那玻璃门上就用红笔写上:“美的一瞬,一瞬的美”,心想,说得真好啊。

“真正的美其实只有一瞬!”周山岭以不容分辩的口吻结束了这一场谈话。

但就在我回到房间时,我从当地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根椐中国官方数字,河南省一个村庄有百分之四十的人口感染了爱滋病毒。到去年底,中国境内已发现八十五万爱滋病感染者,但据联合国爱滋病防治行动委员会的数据显示,到去年底,中国至少已有一百五十人口感染了爱滋病毒。

我正要去跟周山岭说说这条小消息,却看见自由撰稿人罗武穿着松松跨跨的裤子,大大咧咧地向我走来了……

第六章 嫉妒与冷漠

“杀子”的“汉文化”或自毁的“孝道”(1)

罗武参加“性派对”时,总喜欢跟他的女搭裆讲述一个“孝道”的故事,而且他总是说得很认真,让女的也感受到他对这种“孝道”的不满和反抗。然后,他就可以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某种理论上的依据似的。

但是,有时,女的对他讲的故事不感兴趣,只是要跟他MAKELOVE(做爱),如果这种情况发生,罗武便觉得对方没情调,当然,他不会把这种想法表达出来。毕竟只有一夜的机会,大家在一起就是缘份,至于其它的,没有共同的语言,不说也罢。

罗武觉得他参加“性派对”就是对传统中国“孝道”文化的一种反叛。他和妻子谢双依决定不要小孩——这是最犯忌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但罗武和谢双依不管这些,只要两人世界。双方的父母都健在,但并不对他们尽太多的责任和义务,因为他们自己也早早地从家庭里分开了,亲情对他俩而言,并不强烈。

“重要的是我们自己要快乐!”罗武不停地强调。

这种神经质似的重复本身就反映他内心其实也很矛盾,他不过是不断地重复同一话、同一的行为甚至同一的语气或姿势来证明自己的对传统的某些东西的不耐烦,或者是试图要忘记什么——那些曾经对他的心灵构成伤害的东西。

温尼、桂妞以及其他的女性都听过对罗武讲述的关于“虞舜孝敬”的故事。每一个女人听了后,都觉得罗武对历史很有一套,但私下里有时一谈起,才发现罗武讲述了同一个故事。

当然,这样的故事是百讲不厌的。

罗武常常坐在床沿上,对躺在床上的女性慢条斯理地讲述道——

虞舜出身低贱,幼年丧母,父亲瞽瞍是一个盲人——因为“瞽瞍”这两个字很生辟,罗武经常用一条小纸条将这两个字写出来,并重重地念一遍,有时女方也会跟着念一遍。罗武衣兜里总是有一些小纸条和至少一支笔的。罗武接着说,年轻时,舜是有名的孝子。父亲却只知宠爱后妻和后妻的子女,对舜很坏,并经常打骂舜。

后母还想杀死他,她带来的孩子更是常常欺负他。

但舜还是一片真心孝敬父母,爱护弟妹。

尧帝听说舜的孝名后,很想考验他是否能够任胜继位权,就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了舜,又叫自己的九个儿子和舜生活在一起。

尧帝还封给舜的官职,以考验他的才干。

虽然做了尧的女婿,舜在家中的处境并没有改变——罗武有时就借机发泄一下对当今社会当官的不满。

女人有时烦,就要他讲快点。

罗武就笑笑,继续讲,说舜的家人竟然想害死他。

一次,他们叫舜帮助修理谷仓,等到舜登上仓顶时,却撒梯放火,想烧死他;又有一次,他们叫舜帮助淘井,等舜下去后,他们却投石填土,想活埋他;还有一次,他们请舜喝酒,想等他喝醉后杀死他。

但在妻子们的帮助下,舜每次都死里逃生。

罗武引用孟子的话说,舜明白自己在家庭中悲惨甚至危险的处境,每次家人设计要他的命时,他明知凶多吉少,妻子也劝他不要去,但他还是去了。

这是为了一种孝道,舜别无选择。

讲到这里,罗武会习惯性地对女方对这种孝道的看法。女方一般说不出所以然,罗武也无所谓,自己发一通感慨,并引伸出其他的故事。罗武说,中国民间流传许多这种行孝杀子的故事。

在《二十四孝》中有一个“为母埋儿”的故事:“汉郭巨,家贫,有子三岁,母尝减食与之。巨谓妻曰:贫乏不能供母,子又分母之食,盍埋此子。儿可再有,母不可复得。妻子不敢违巨。巨掘坑三尺余,忽见黄金一釜。上云:天赐孝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可夺。”

这种文言文由罗武读出来,使人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女人大多听不明白,罗武便又得细细地解释一遍。

罗武还说,遇到饥荒年月,“杀子”的事更加普遍。

“杀子”在中国人集体经验中是很突出的一件事。也许有人说由于物质不足的原因,但为什么不杀老人?

罗武自问自答道:正是“孝道”将“杀子”的“汉文化”合理化了。

因为,按照儒家标准,舜是孝的典范,“为母埋儿”中的郭巨想是也是孝道。但他的行为却是对儿子的生命的构成威胁。

“父母杀子”与“子女为父母作牺牲”是一个事情的两个方面。

在艰苦的环境下,子女就更不能让父母因为自己而受苦。子女应该为父母的幸福而牺牲自己的幸福,将外在的文化要求内化为自觉的行动。

第六章 嫉妒与冷漠

“杀子”的“汉文化”或自毁的“孝道”(2)

在民间传说中,有许多这种故事,情节越残酷,自毁性越大,越受到称赞。

罗武越说越激动。

比方,在《二十四孝》中,一个八岁的孩子为了防止蚊子咬他的父母,甘愿让蚊子咬他自己。又比方,孝子王祥受后母虐待,但当后母想吃鱼时,他却“卧冰求鱼”。

再比方,一个孝子听从医生的指示,尝父亲的粪便,以判断父亲的病情,当得知老父病危时,他祈求上天让他去替死。

等等,等等。

罗武断然道:行孝意味着维护父亲的权威地位。舜得不到家人善意的理解而是敌意的拒绝。可正是敌意的拒绝突出了孝行的伟大。

行孝意味着子女的一切行动都要为父母的幸福着想。

一方面,子女应该努力争取生活上的成功,以给家庭带来荣耀。

另一方面,在特定条件下,孝子要违背父母的意愿,如果这种不违背就会造成对父母不好的后果的话。

比方,舜的父亲想杀他,但他一次次逃走,因为如果不这样,他就会使他的父亲更不配当父亲。

罗武又引用孔子的话说,当父亲发怒要打人时,孝子应该保证自己的身体少受伤害。

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孝经》)

如果父亲对子女体罚太厉害,也有违父慈的伦理,所以,躲开父亲的体罚是有利于父亲的形象的。

由此可见,孝道代表了中国传统文化不平等的权力结构,行孝的结果有时并非天伦之乐,而是人间悲剧。“孝道”是以权威主义道德观为特征的社会化模式的主要基础,其负面的结果是造成个人情感与角色行为相分离而可能造成父子关系中出现情感疏远、紧张和敌对等问题。

绝对的父母权威造成中国儿童情感上暴戾、与父亲疏远,害怕权威人物,面对权威指示采取沉默、否定或消极抵抗的行为。

肉体上的“杀子”表现在各种激烈的“自毁”行为,而内在的思想控制因为扼杀了创造力,这样,又导致了精神上的“杀子”……

“行了,我的大学者!”女方有时听不耐烦了,就打断罗武的话,“你的大道理像是在跟我上课似的。可我们今晚的课不是讲‘孝道’问题吧?”

罗武立即说,“正是因为我讲清了上面的原因,所以,我就可以轻松在面对你。可以使我们的行为变得合理而有意义,不然的话……”

但罗武的嘴巴已经被女人的手封住了:“行了,我不要听那些了。我要的是你……”

灯也熄了下来。

第六章 嫉妒与冷漠

嫉妒:一柄带毒的暗箭

罗武未参加“性派对”活动前,曾在南方《镜城早报》上发表过一篇小文章,讲的是人的内心之yīn暗面的问题,标题就叫《嫉妒,一柄带毒的暗箭》。

这篇不大起眼的文章恰巧被到深圳来搞“性派对”的阿东看见了——他当时正坐在宾馆的大厅里一边等人,一边无聊地翻阅着报纸。

当他读了这篇文章时,感到像六月天喝了一杯冰镇啤酒似的,很解渴,就毫不犹豫地将登有这篇文章的报纸从报夹上取了下来。

阿东将文章给同伴们欣赏。结果传来传去,最后传到了阿升的手上。

阿升一看作者,嘿,竟是罗武这小子!于是,一口气将文章读完了——

嫉妒像一个偷窥者,永远躲在yīn郁的窗帷后面,用忿忿不平的牙齿咬破舌头,以展示心灵的出血过程。

嫉妒是孤寂的,它找不到一位可供剪烛西窗的倾诉伙伴,注定与自身形影相吊;它无助的双手只能拥抱孤独,使灵魂更加哆嗦。

嫉妒像一场吴刚伐树般的苦役,具有无法自娱、无力终止的属性,当它成为一种自爱,又恰恰生出刺式的窘境,即嫉妒者对自己的安慰性摩挲几乎会同时构成自虐性伤害。

嫉妒是邪恶的,它长着一双刺客的眼睛,蛰伏在人性的渊底。虽然嫉妒本身意味着某种不甘雌伏的弱者意识,但它又明显氤氲着若干同归于尽的气氛,迫使我们“战战兢兢,日谨一日”,体会它的可怕和yīn冷。

嫉妒者常常像一位披发跣足的女巫,在我们背后划出道道圆孤。

发生在两个远古同胞间的谋杀,除了告诉我们嫉妒的荼毒如何惨烈外,还表明了它的古老:一种原欲,它在人类第一个儿子身上就得到了昭彰的显现。西谚“嫉妒永不休假”,也恰切地说明了嫉妒像一个饕餮食客,为了伺候自己的贪婪,它往往置脾胃的康泰于不顾,甚至会在并无必要的时候峥嵘出世。

奥斯曼帝国的真正奠基者穆罕默德二世曾经为了求得心理平衡而用匕首刺死自己的爱妃。尼采看到有些老人“并不想要孩童,他嫉妒他们,只是因为他已无法再成为孩童”。

大凡强烈的欲望都长着四只蹄子而不是两只脚,带有相当的躁狂性和盲目性。

作为一种情感菌体,嫉妒最易在兄弟姐妹邻里同事间得到繁殖和播衍。

嫉妒者的格言是:“上帝总是用闪电击中最大的动物,最大的建筑,最高的树木。”

任何独标高格的行为都得冒在毒日下被睽瞪众目轮番拷打的危险。

“枪打出头鸟”和“锤敲出头钉”就是这种处境的最好注释。

嫉妒,它是文明的刺客,除非我们首先把它刺伤。

“‘性派对’就是这种挑战‘嫉妒’的榜样行为。”阿升一读完,就大放劂词地自言自语地说“因为行为者不嫉妒他人对情感的贪婪与占领。有一种大爱而不是泛爱的情感在倾注。”

阿升说着,立即给《镜城早报》的朋友打电话,要他查一下罗武是不是他大学里的号称“笔杆子”的那个罗武,并问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他的联系电话之类的。

很快就查证了,此罗武正是彼罗武,而且他就住在深圳。

结果,当天,罗武就被老同学阿升给叫过来了。

阿东见了罗武后,竟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而罗武居然当晚就没有回到家里去,而是入了“性派对”的“贼道”,成为这一“遮阳部落”的幕后鼓噪者。

第六章 嫉妒与冷漠

弑母的“大和”文化与“骷髅墙”的启示

罗武加入这个“圈子”后,阿东喜欢找他讨论中国的“孝道”文化问题,两人还常常将中国的传统文化与西方或日本的“大和”文化进行对比,试图从中找出某种“不对劲”的地方。阿东给罗武讲述了一个他在美国读书时碰到的一起尴尬事情:他的一位女同学,与当地一个美国佬结了婚后,女同学很有“孝心”,她见她先生的父母年事已高,且又分开住,就好心好意建议搬过去住在一起,这样也好照顾些。

没想到这两位老人很恼怒,认为这是侵犯他们的私人空间,并怀疑是图谋他们的房子。

气得这位女同学大骂自己“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这件事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阿东说。

罗武为此分析道:中国人的所谓“孝心”,在美国人看来则成了这样子了——它是父母在子女还没出生前就已把他们的用途计算好了,并将一个人能如此“利用”另一个人制度化,还不断地对后者进行“洗脑”。

阿东接过话茬说,你分析得很对。可是,在以“每个人都是一个目的,而不是工具”为基本原则的西方(美国只是其中的代表),“利用”人和真情是不相容的。他们尤其对中国人孝道中出现的各类“杀子”或“自毁”式的故事极度反感,认为这是一个人还没诞生前,他/她的人生和命运就“失去控制”了。

“这种‘孝文化’将整个东方都窒息了。”阿东总结性地说。

“但日本除外。”罗武笑着说,他认为日本的“大和”民族有着截然不同的文化指向。

“愿闻其详。”阿东也笑道说。

于是,罗武就举例说,日本有一部电影叫《樽山节考》,讲述一个古老悲壮的故事。

樽山的风俗是老人到了七十岁就要被儿孙背到山去,在山上“坐化”,以便空出家庭的位置和口粮,好让晚辈娶亲生子,增丁添口。“背母上山”就表现为一种神圣的仪式。

电影中女主公阿令婆是一个年满七十却还相当健康的老妪,它被儿子背到山上,平静而安祥地坐在山顶上,等待上帝来接她。

(日本民族的“武士道”精神是否与这种牺牲精神有关呢?——阿东插话道。)

一场大雪落了下来,老人转眼间成了一尊塑像。

罗武说,天人合一的传统母题在电影中得到了充分的显示,并有了超越现实的感染力。在这个仪式中,责任和人性的冲突,族规和亲情的矛盾,通过“背母”、“弃母”、“救母”、“别母”等细节描写,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

同样是东方文化,日本的这部电影却是反中国的“孝道”文化而行——“弑母”。而在中国,只有牺牲晚辈,才算是崇高和伟大。

“这是否说明了中国的老人都很自私?”阿东问。

罗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曾经在一家杂志封二看到一幅照片,是一爿“骷髅墙”的近镜头聚焦。这墙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一片骷髅。

摄影者撰文说,许多年以前,在这荒寒的高原,有一位高僧临死前留下遗言,说他死后,希望把他的头放在高高的山坡上。他要永远看着这里的山川日月,留恋着人世间美好的一切。

“他清贫地过了一辈子,还认为活得不够,还不希望死去。”罗武耸耸肩说。

阿东若有所悟:哦,原来中国老人的“自私”是因为他们“怕死”,即使死后,也要对人间有所管理和看护,他们对晚辈总是处于一种“不放心”的状态。得“道”的高僧尚且如此,而况俗人乎?

罗武又接着“骷髅墙”的故事说:后来,这一带人都学这个高僧的样,留下遗嘱,死后,留下头颅看这里的蓝天白云。

然而,有一天,当摄影家带着女友想再去寻找这个地点时,却发现变了样——“骷髅墙”被推掉了。这里成了一个什么生产基地。

那一刻,他失望极了。可是女友却十分高兴,她原本就不想来看什么破墙的。

回去的路上,他跟女友一句话也不说。女友想跟他说话,他竟不愿开口。

就这点小事,他们竟然分手了。

脆弱的生命,更脆弱的爱情啊。

摄影家写下这段文字并不是为一段爱情的结束而惋惜,而是为女友当时不理解他难受的心情并最终导致分手而难过。

罗武说,这其实也是一种嫉妒的感情,因为,在摄影家女友看来,摄影家对骷髅墙的感情比她还深。她嫉妒,但这种嫉妒又不是吃醋的那种对爱的占有,而是一种对爱的蔑视。那女孩子一定会想,既然自己在他眼里连一堵骷髅墙都不如,那跟他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呢?

第六章 嫉妒与冷漠

冷漠:都市人的精神商标(1)

作为一个职业写手,罗武除了写作各类大特写、大纪实文章赚些“肥款”外,也写一些“小东西”。实际上,而他最受读者欢迎的反而这是些“小东西”。

如果说,《嫉妒,一柄带毒的暗箭》揭露了人心之yīn暗的一面的话,那么,他写的《冷漠,都市人的精神商标》则简直带有鲁迅先生之“匕首”的锋利了。这篇文章全国至少有上十家报刊转载,网上转摘的就更多了。

据阿升在《镜城晚报》的朋友说,这篇文章发表后,编辑部至少收到三百多封信,和无数的电话及电子邮件。

对此,罗武并不认为值得高兴:“它说明我戮到了大家的痛处。”

不妨再将这篇大作转录如下——

老听人说“冷漠的都市人”。对于这样的封号,我,一个土生土长的都市人,不仅不以为忤,而且欣然接受。

说都市人冷漠,自然是批评的意思,但我宁愿把这“冷漠”当成都市人的精神商标,或一枚识别的家徽——即使不是光荣的印记。

冷漠流淌在都市人的血液里,但没有一个都市人敢于反驳这样的指责,于是,“冷漠”始终只是一枚负面的标签,没有人去探究它的内涵。

冷漠也有内涵?

当然。有哪一个人是简单到没有内涵的?

现在,我就来说一件今天遭遇到的事。从某方面来说,这件事很骇人,但在我们都市人看来,也很稀松平常。

早上,可能六点多吧,我在公园跑步,去上厕所。

通往厕所的那条小径上,躺着一个人。他光着上身,只穿一条短裤,横躺在水泥铺成的小径上,身体和路径的方向恰好成直角。

我心知有异,但并不惊骇,多望了几眼,从另一个方向上厕所去了。

他在睡觉吧,我想。而我是来上厕所的。

我宁愿他是在睡觉,虽然这样的睡法未免奇怪了一点。

从厕所出来,脑筋经过一、两分钟的安定,已经能从容审视当前的状况。

我在附近徘徊,而且,依据都市法则,不能显得太好奇,要假装视而不见,与己无涉,实则暗中留心。

那是个外国人,年约三十,身材不高大,肌肉结实,皮肤黝黑,不是白种人,也不像黑种人,我猜想可能是外籍。嘴角好像有一点血迹。

厕所旁边是网球练习场,好几个人在练网球。我不相信他们不知道隔壁躺着一个人。但他们若无其事,兀自对着墙壁挥动手上的球拍,身体随着弹回来的球不断移位。

公园里人来人往,这里也不是什幺偏僻的角落,我不相信没有人看到这个人。但他旁边并没有聚集人群,相反的,他像有一股隐隐的离心力,使他周围的区域变得人迹较往常稀少。

即使有人走过,也若无其事。

有个走过的人向他的同伴说:“好可怜!”语气里听得出一丝同情,但并没有往那个方向多望一眼,也没有停下来做点什么,好像谈的是电视里的情节。

迎面走过来的一位老太太,手指着那个方位,对我说:“那边躺个人,还流血。”

我除了“哦”了一声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不反应”是最安全的做法。老太太的告知对我是个小小的打击,我再也不能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不能假装那个人在睡觉。

但我坚强的都市性格是与生俱来的,不是那么容易被击跨,也不会觉得内疚。

于是,我走开。

第六章 嫉妒与冷漠

冷漠:都市人的精神商标(2)

我懂得老太太的意思。她其实心有不忍,但自以为年纪大了,力有未逮,不能做什么。

而我是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于是她把自己的内疚转抛给我,心底希望我处理这个状况。

想得倒美。但我也是聪明人,知道限制老太太的,其实并非年纪,而是她的都市性格。她的年纪只是为冷漠提供了借口。仗着某种借口豁免了自己的内疚,却将之转嫁给没有借口的人,这算是道德的行径么?要是地上躺的那个人是她的亲人,她会觉得自己年龄大吗?

内疚,我当然有一点,虽然不很多。那个人也许受伤,也许生病,如不送去医院诊治,也许会成为异国的孤魂野鬼;即使做了鬼,恐怕也飞不回家乡,形单影只,本地鬼都不理他。

想到这里,不禁可怜起他来。

我其实是很有同情心的人,并非如表面上那样冷漠无情。我不杀生,连蚊子、蚂蚁都不杀,热心响应各种捐款,争做各类模范。凡此种种,都显示我是个仁慈人。

独独对眼前这件事无动于衷,不发挥仁心。

为什么这样呢?难道我怕麻烦吗?倒也不是。如果是在偏僻之处,我确信自己是唯一看见的人,大概会义不容辞救助他。

或者,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果已有人对他表示关切,需要我帮忙,我也必定不吝施予援手。

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来往的人群漠不关心,隔壁打网球的人漠不关心,在我之前看见的无数人也漠不关心,为何独独要我关心呢?如果我内疚,难道他们不内疚?

这么多人当中,难道没有一个比我更仁慈、更热心,居然把这重大责任留给我这个平凡渺小的人物?

我的确只是个平凡渺小的人物,无须把整座公园的内疚一肩扛起。在摩肩接踵的都会里,我是个无名无姓的居民,面目不清的行人,像一粒泡沫在汪洋里旋生旋灭。泡沫的起灭既无损于汪洋,自不必对汪洋负任何责任。

但那人实在可怜,基于某种固有的同情心,我应该有所行动。可是公园里的人果真都像我这么冷漠无情吗?

我相信不会。也许已经有人问过他,他并不要紧;也许有人叫了警察或救护车,只是还没来;也许,他真的是在睡觉,或休息,并不希望别人打扰。我想了种种理由,安慰自己。

对了,警察。公园里不是常看见警察吗?

我可以去找警察。

于是,快步间杂着小跑步,在公园里四处寻找。即使在匆忙的行动中,我也不能露出丝毫急躁,不能让人看出我对这件事的关心,否则岂不有损颜面?

我可是土生土长的都市人呢!跑了大半个公园,触目所及尽是一派升平景象,每个人都是从从容容,安祥和乐,跳舞,做体操,散步,聊天,听歌,看起来没有人晓得公园的一角躺着一个人。没有人着急,没有人内疚。而警察不见半个。

就在我已经放弃的时候,一个警察骑着摩托从我眼前过去。我来不及喊他,跟着车子跑了几十公尺,看他往事发的方向骑,才慢下了脚步。

他大概是来处理这件事的。

慢慢走到现场,果然看到警察已在那人身边。

这时人迹稍多,一如往常,在附近驻足的人也敢正眼瞧那里了,但仍维持着都市人的派头,不聚集围观,不过分好奇,一副与己无涉的神态。

如果你惯于指控都市人的冷漠,那么,我不妨在此申诉,冷漠也是都市人的分寸。有了这份冷漠,在太过拥挤的空间里,才不会互相干扰。

我无从得知是谁报的警。也许是某个表面上冷若冰霜的行人,也许是说“好可怜”的那位老兄,也许就是隔壁泰然自若打网球的人。

整个公园那么安祥,那么冷漠,在但在冷漠的外表下,我看不清有多少的热情和内疚。千百人之中,总有人会替我表达感情,替我解除内疚。

这大概就是都市人得以冷漠的恁藉吧。事件发展到此,结局算是圆满。接下来的情节,更与无关了。也许你对我的冷漠已经有了同情和理解,也许还要大骂我冷酷无情,草菅人命。我都不在乎。我虽然经历一番挣扎,有一些内疚,但事情过去就算了,不会放在心上。对于流淌在我血液里的冷漠,也许不会稍加责难。那是我醒目的家徽,是精神商标,并非耻辱的印记,与生俱来,无法去除,也不打算去除。

下次碰到同样的事情,我照样不闻不问,而且会更加麻木不仁。

不要怪我,我只是都市汪洋里的一颗浮沫,随波逐流。

一定要怪,就怪都市吧。

第六章 嫉妒与冷漠

空白之旅:对一枝山花的生命忏悔(1)

罗武写的这些“小东西”都是有感而发的,可以说,他是用小刀子在慢慢解剖他自己。他不能再为自己的“嫉妒”辩护,更不再为自己的“冷漠”寻找借口。

一次又一次“性派对”让他走出“孝道”的yīn影,也让他离“嫉妒”更远,并将“冷漠”看得更清。

所有这些都是由于一个女孩引起的。

严格地说,她只是一个山女。可正是这个女孩,成了他一道伤口和伤口之上永远的痛。

那是大三那一年,这个女孩千里迢迢跑到大学找同室的张凌,碰巧张凌去了西安。

张凌的老爸是个个体户,是温州最早做成衣生意的人。张凌来读大学时,家里已经把生意从浙江做到江苏来了,并在苏州最大的商场承包了三个柜台。张凌才大气粗,出手大方。每次和同学们出门,掏钱的总是他。

张凌对罗武的帮助很大。

罗武自费出版的第一部薄薄的诗集,靠的还是张凌借他的八百元钱呢。八十年代末的八百元钱,对罗武来说,也是一个大数目了。

诗集出来后,罗武得了二百本样书。他就送了一本给张凌,上面写着很感激的话。

事实上,在诗集的后记里,罗武也表明了同样的感激。

可以说,张凌是罗武的恩人。

现在,恩人的朋友来了,他不在,罗武觉得有必要接待她。

那是一个很苦的女孩子,是山里那种发育不良的女孩子。她的皮肤很粗糙,长得也很不对称,个子矮小,梳着一条有点淡黄的辫子。

她不知是怎么跟张凌联系上的。

反正她找张凌来了。从她那落寞的几句谈话里较重的乡音里,罗武听出来,好像张凌曾寄了一些钱财给她老家。

她一是来报答张凌,二是希望张凌能给她找个什么事做做。

罗武当即就想:你怎么“报答”张凌?就凭你这长相,即使作肉体奉献,人家张凌也看不上你啊。至于要在城里找个事做,那就更加难了。因为女孩子一没文凭,二没长相,三没特长。这城里根本就不是她们呆的地方。

张凌不知怎的,竟然从西安发来电报,要罗武好好照顾一下这个女孩——他怎么晓得这女孩来的?这个问题至今是个谜,让罗武百思不得其解。

张凌说,他随后就回来。也就是说,按照车程,最快也得要等到第二天才能回来。

那晚,罗武就与女孩子呆在房间里。因为正好是周末,除了张凌外,罗武同室的另外三个同学的家都在本市,他们都回家去了。

罗武没有送女孩去招待所,潜意识里就有一种危险的念头——至少他可以出去,住到同学那里去。但是他不。起初他还试图说服自己,不会有事,他不会对这样的一个山女起坏念头的。

但是,邪恶的兽性比理性的力量更强大。罗武忍不住了。他想尝一下性生活的味道——哪怕是一个毫无姿色的弱女子。

他憋得太久了。

可那女孩子坚决不同意。她说她曾在深圳打工,有个老板要破她的身,她与老板打了起来。后来还是逃了出来。直接来到了这里,找张凌大哥。她要将自己献给张凌。

也许正是她说的要将身体献给张凌,激发了罗武心灵深处yīn影的一面:对张凌的“嫉妒”火一样烧起来——罗武忘记了张凌的帮助,忘记的恩人的情谊,他“嫉妒”张凌有钱,“嫉妒”张凌有女孩子主动上门来向他献身。

都市人原有的“冷漠”,再加上这一层燃烧的“嫉妒”,罗武的心理完全失衡了。他冲动地去抓女孩的手,被女孩愤懑地推开了。

罗武冷冷地说,你这样子,要献身给张凌,人家也不会要。

言外之意就是:你还不如好好地依了我。

可女孩还是不同意罗武“动她”,一脸的冷峻和傲慢。

她的这个样子让罗武突然觉得自己矮小起来——我这个城里大学生连一个山女都不如啊。

这样一想,心就慢慢冷了下来。完结

第六章 嫉妒与冷漠

空白之旅:对一枝山花的生命忏悔(2)

罗武让女孩上床去睡。他说他再看一会儿书,但他没说是不是出门去。女孩虽然坐了一整天的车,很累,已经坐到床上去,但也不敢脱衣服睡觉。

罗武就真的在房间的书桌上看起书来。然而,房间里有一个女的,他又怎能看得进书?

脑子里还是在作激烈的思想斗争。罗武认定张凌当晚回不来,而这个女孩反正是来献身张凌的,可按照她的条件,张凌一定不会跟她发生关系的。与其这样,还是如自己“上”。

这样一想,心里又躁热起来。

罗武走到窗口边,恰好看到对面楼下的一对男女搂在一起,那画面强烈地刺激了他。

罗武猛地闯到女孩的床上,要与她来真的。

女孩还是不同意,并愤怒地说些罗武听不懂的山里话。但她哪里是罗武的对手,衣裤很快被脱光了。

正如想象的那样,女孩的身体是黝黑的,并不光滑,也没有少女特别有的香气。

相反,她的yīn部显得浅黑浅黑的,腹部上显得有点赘肉,微微地凸出来。

总之,很不好看,甚至有点儿丑陋。

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不管怎样,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一个赤裸裸的女孩。加之房间的光线很暗,他冲动得很。

可女孩仍然很坚决地反抗,将罗武的手都抓出了血。

然而,挣扎了好一阵子,女孩毕竟气力有限。而且她来到这里已经坐了好久的车,加之没见到张凌自己急,再加之罗武对她不怀好意,所以,她晚上没吃东西。

她没想到都市人不但“冷漠”,而且疯狂。她在深圳能跟“色狼”的老板打得个要死要活,可在这里,她竟然做不到。只任泪水刷刷地流下来。

罗武的暴力眼看就要得逞。

正在这时,比电影或小说还巧得很。有人敲门了,并且喊话——是张凌,竟然是张凌!他怎么提前回来了?而且在这个最最关键的时候?

罗武的头一下子炸开了。但他还是一边在房里答话,一边慌忙穿好衣服。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张凌。

当然,罗武还是打开了门。

“怎么等了这么久……”张凌进房后笑嘻嘻地说,但立即看见那个女孩子,他吃惊得没有把话说完。

与张凌一同进来的还有室友唐,罗武还以为唐回老家去了呢,原来他也跟罗武去西安了。

唐也看到了床上的女孩,就迟疑地问:“她是……”

其实,张凌也没有见过这个女孩,也许正是没有见过,所以,幻想中的山女一定比眼前的这个女孩水灵或美丽得多。但现实就是现实,张凌很快断定,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孩正是奔他而来的。罗武结结巴巴想解释什么。

但张凌脸上有点怪异的表情,他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声:“行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罗武想,张凌一定以为他与这个山女发生了关系!他怎么解释清晚上所生的一切?他又怎么能问张凌为什么提前回来了?从张凌那怪异的表情里,罗武在他眼里一定分文不值,他还会把罗武这种以恶报善的人当作朋友么?

不仅如此,罗武在室友唐的眼里也成了道德败坏的无耻之徒了。难道不是吗?

张凌走了后,房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一种难堪的沉默像冰块一样酷冷和锋利。整个晚上,他与女孩子仍然同居一个房间。但他再也没有激情了,内心痛苦极了。

而那个女孩更是没法解释清楚。她明白张凌一定认为她轻浮——可她并不是那种轻浮的人啊。

罗武知道女孩在无声地哭泣,他也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只是憋在内心,比死亡还痛苦。他虽然没有与女孩子形成事实,可是他动机不纯,而且一直就在行动——对一个弱女子的欺凌。

如果张凌没及时回来,可想而知,罗武一定得逞了。

“我真不是人啊!”罗武在骨子里这么对自己吼道。

一夜不眠,压抑至极……第二天,罗武仍要装出笑脸,同张凌、唐、女孩等一起去公园玩。

因为没有睡好,加之心情紧张和强烈的负罪感,罗武疲惫极了,眼皮子直打瞌睡。

当大家走累了在一处石头旁小歇时,罗武竟朦胧地睡着了。

他醒来时,他发现唐正指着罗武手臂上的指甲血痕冲张凌笑。

那一刻,罗武真想钻进地缝里去。人们常说“生不如死”,也不过就是如此吧。

倒是张凌表现得一贯的大度。他将女孩子安置下来。让她休息了二天,然后给了她一些钱,并买了车票,送她回广西老家去了。

好歹坐牢似的又过了一年,大学一毕业,罗武立即从同学们的视野里消失了。他没有跟任何同学有联系。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洗涤心里的罪孽,然而,他的却yīn影越来越湿、越来越沉重。

工作五年后,罗武对女孩毫无兴趣,人们背地里称他为“阉割者”。

有一年春天,单位组织大家去桂林玩,罗武一到广西,就单独行动,他特地去女孩老家打听人家的下落。

当罗武好不容易找到女孩的老家时,她的父母说,女孩已经死去六年了。罗武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惊呆了!

罗武没有问女孩是怎么死的,他甚至不愿意算一下时间。但他知道,有一把带毒的牙齿在他心灵最脆弱的部位不停地咬他。

罗武给了女孩的父母一笔钱,又匆匆去女孩的坟上看了看。

那里杂草丛生,山花朵朵。罗武深深地忏悔:一个生命就这样夭折了。一朵并不美丽的花因为自己的残暴而匆匆地结束了自己的人间之旅——那只是一趟艰难的、没有风景的空白之旅啊。

第六章 嫉妒与冷漠

戏谑曲:“‘性派对’就是我最好的安眠药!”(1)

罗武从广西回来后,关着门,班也不上,在家里睡了三天。害得楼道里搞保卫的老头到罗武的房门边探头探脑了好一阵子。

因为里面没声没响,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特别是单位上有人告诉老头,罗武有“自毁”倾向时,他的责任就更重了。

老头终于敲开了门,好一阵子后,罗武从里面伸出半个乱蓬蓬的头,问有什么事。

老头见罗武还活着,就笑着说,“没事,接房管局电话,下午楼里要停水,我得通知大伙现在将屋子里的水多准备一点。”

罗武就也冲老头笑笑,“谢谢。”

都是聪明人。不用明说。

罗武当然不会自杀。他开始正视自己的yīn影,并开始用真名写些“小东西”。在大学读书时,他就在一些报刊上发表小说和诗歌了,被同学们誉为“笔杆子”——很多人不理解罗武在大学里居然没有谈女朋友!

罗武自己也奇怪,因为,要是有了女朋友,他就不会那么压抑了。当时学校虽然不提倡谈恋爱,但地下“工作者”们不也是很多的吗?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守着“老师的孝道”?——罗武后来在溯源时又将这笔账算到“孝道”文化的头顶上,因为“一日为师,终生似父”,老师说不准谈恋爱,背叛老师,就像背叛家父一样,是大大的“不孝”。

然而,压抑的“孝道”终于抵挡不住青春期的冲动。他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参加“性派对”活动后,罗武才幡然醒悟:所谓“不可原谅的错误”,放松来看,就是一场滑稽的闹剧,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不管怎样,当时没有这个认识,心里总是痛苦,毕业后,罗武就很少写文章。即使偶尔忍不住写,也是用化名。

从广西回来后,罗武写了一批辛辣的文章,那是对自己的解剖,也是对都市人的解剖。有了点“文名”,“爱情”也就随之而来。谢双依走进了他的心灵。他们很快就结了婚。

可是新婚之夜,罗武怎么也进不了新娘的身体。

谢双依倒是很大度,很体贴地帮助他。

然而,蜜月过后没多久,罗武就再也没有“性”趣了。

谢双依对罗武对人的本能的“冷漠”感到很奇怪,可是谢双依只有稍稍对某个同事或朋友表示一点亲热时,罗武又“嫉妒”得很,常常说些难听的话来。谢双依感到这样下去,这场婚姻一定维系不了多久。

罗武也很清楚这一点,心情很不好。有时,他觉得要是抛开一切良心道德,可能人会活得轻松些。但想归想,做起来却很难。

罗武只有通过不停地写作和不断的读书来转移内心的压抑和痛苦。

在读书过程中,罗武突然明白,其实,上古时候的写作活动,同最初的语言活动一样,是匿名式的集体活动。

汉语写作史上第一次“个人性”的签名活动从孔子开始。

有意思的是,当时的孔子却不是以作者的身分而是以阐释者的身分签下的大名。

孔子在编辑古代诗歌《诗经》时,与其说像一个文学评论家,不如说是一个书报检查官。

因为,经他严格的筛选和审查,春秋以前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诗歌仅存三百零五首“合格”。

孔子签下的审稿意见是:“《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诗无邪’。”

孔子对诗经首篇《关雎》解释为“食色性也”,因此,“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正因为此,当老夫子读完《诗三百》,特别是在读了“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和“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等露骨的情歌后,他仍然很悠然地发出了“无邪”的感喟。

罗武心想:这个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个冠名的大评论家对文学作品的把关更多是从审美上去裁定的,他比我们现在某些卫道者还开明多了,也内行多了啊。

第六章 嫉妒与冷漠

戏谑曲:“‘性派对’就是我最好的安眠药!”(2)

这种“发现”,让罗武很兴奋,似乎解开了他的某个结,使他感觉轻松起来。

接着,罗武在重读《水浒》时注意到,浪子武松血溅鸳鸯楼后,满地尸血,竟丝毫不影响他大吃大喝的胃口,也不妨碍他把酒席上的金银杯盘扫在在上,然后一一拾起,揣在自己怀里。

而“大英雄”鲁智深离开桃花山时,把“朋友的”金银器皿一卷而空,然后竟从后山滚下去。这两位响当当的血性汉子之所作所为,让罗武发现了人性的“冷漠与自私”原本都是天生的,许多英雄从换个角度看就是小人。

比方,要说对武松和鲁智深有所佩服的话,那也只是佩服他们的从容和镇定——居然没有一丝自省和忏悔意识,整个书中每一个英雄好汉都是如此。而究其实,忠义堂上“替天行道”的杏黄旗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李逵喝酒杀人,眼都不眨。连宋江也不反对拿活人心肝做“解酒汤”呢。

罗武“发现”这些后,心想: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个个如此,可人们竟然还对他们十分敬仰,相对自己,因为“山女事件”,内心总是反复痛苦、不停地折磨自己,何苦来哉!

有一个周末的晚上,罗武跟谢双依坐在家里看电视。他俩很难得这么有好的“心情”坐下来看电视的。

当时碰巧电视里放的是一个外国电影,片名就叫《嫉妒与冷漠》。

故事讲的是楼里的一位中年职员,每天他坐火车进城去上班,忙碌一天后,再拖着疲惫的身躯搭火车回家。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就重复着这种单调沉闷的生活:他既不能做得太好,太好了,同事们“嫉妒”他;但也不能做得太差,太差了,上司又“训斥”他。中年职员痛恨这工作,可太太却不准他辞职。

他就在火车上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梦:他梦见火车经过一个名叫“威乐逼”的小站。这个小镇永远阳光普照、绿草如茵。欢笑的居民朝他招手,要他下车。他虽然十分心动,但是每次都拒绝了。

但是有一天,中年职员的工作特别不顺利,被上司恶狠狠地痛斥了一顿,他打电话回家,又被太太数落了一顿。

中年职员郁郁不欢,坐火车回家时,再度经过这个小镇,他看到了同样的景色和诱惑。

最终他跳了下去……

看完电影,罗武当即告诉谢双依:我要辞职,不再上下班,听那些无知的上司指挥。我得做自己的主人——否则,在“嫉妒与冷漠”中,我也会跳车的!

谢双依比电影里中年职员的妻子开明多了,她支持罗武的决定:“只要你觉得开心!”

就这样,罗武成了国内最早的自由撰稿人之一。他根据杂志的喜好和读者的胃口,写了许多纪实文章,什么家庭亲情,人生爱情,朋友友情等等,应有尽有。他还在好几家报刊开辟专栏,如《镜城早报》的“蔷薇野芒”就是其中之一。

罗武有时还编辑一些散文小品,如曾经流行一时的所谓“小女子”散文,就是在他这里“俏丽”出笼的。

有一天,当《镜城早报》的编辑告诉他,有个叫阿升的朋友找他时,罗武一下子竟激动起来。因为很少与老同学联系——他曾试图寻找张凌,并写了几篇小文追忆他们在大学的生活,但是没有得到张凌的消息,不知道是张凌忙于做生意没看到罗武的文章,还是他至今没有原谅罗武的行为。见到发福的阿升后,罗武很高兴,但他没有问及有关张凌及其他同学的消息。他想,既然生命就是对一段段往事遗忘的话,我又何必对昨日纠缠不休?

特别是罗武被拉进“性派对”的游戏时,他觉得找回了“做人”的感觉:以前的许多挣扎和努力都没有这样对自己的心灵造成彻底的颠覆和打碎。

既然人们可以这样生活,罗武觉得他完全有理由可以对昨天的“恶梦”说声“再见”了!

最让罗武感到“有收获”的是第一次与那个经验丰富的女人做爱,那感觉是他跟谢双依在一起时所从来没有激动过的——真是让人兴奋极了。

从此,罗武迷恋上“性派对”了。

谢双依问他在干什么,罗武就以自己在外面采访找借口。因为人回到了正常的状态了,他反而与谢双依也有了更多的性生活。

罗武认为:自由撰稿人让他找到了“肉体的自我”;“性派对”让他找到了“精神的自我”。

为了不让谢双依的盘问所困扰,罗武设法让妻子也参加了。这样以来,他与谢双依走到了同一条道德线上,无所谓人格的高低,也无所谓心灵的责备,大家彼此需要,互相尊重,共同经营好人生这一道难做的“盛宴”。

罗武尽量让自己不去想明天的事儿。因为,明天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说不定明天他就死了呢——比方,坐飞机失事、坐轮船翻船、或火车撞车或别的什么天灾人祸。报纸或电视上,每天都有不少人死亡,谁能保证他的名单就置于黑框之外?

既然生命是如此脆弱,他只要求好好过完每一天。哪怕这一天是在麻醉中度过的。

不是有人要吃安眠药才能睡觉吗?

罗武坦率地说:“‘性派对’就是我最好的安眠药!”

但是他又补充道:可是,这“安眠药”也不能经常吃。吃多了会伤身体的,对不对?也就是说,“安眠药”只是在睡不好的时候吃,目的是为了睡好,是为了醒来后有更好的精神对待繁重的工作,是为了更好地生活。

“对我而言,参加性派对就是为了调节生活。我觉得这样很好。不用担心任何副作用。”罗武说完这句话后,将脸转向窗外。

窗外有一棵老树,树上有一个蛛网,网里有一只小蚊,小蚊在不停地呻吟,并且挣扎……

第六章 嫉妒与冷漠

屈乡楠的文件夹

罗武跟我聊天时,不停地使用手势。他的表达能力远不及他的写作能力。他常常试图表示一些新的观点,甚至带有一点学术气味,这是一些写家经常犯的毛病。

罗武自己也承认,在与女性派对时,他总是习惯于“讲”,而不善于“做”。女性朋友有时对他的“学者化”谈话颇为不满,认为他有掉书袋或炫弄学识之嫌。

不过,初次见面时,罗武给人的印象是开朗、坦率而又大方,我头一回看到他时,就一点也看不出他内心竟有一块发霉的yīn影压迫他好长一段一时间。

通过谈话,我仍然感觉到,罗武有种“抑郁症”——“山女事件”给他的心灵造成的创伤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完全“拜拜”了。不,恰恰相反,它像一条蛇,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在他快要忘记的时候,在他快要沉醉于某一境界的时候,它悄悄地爬了出来,然后,在他心尖上狠狠地咬一口。咬完就走。当罗武意识到这种疼痛时,它早已消失了。

罗武积极参加“性派对”,不断地用一种“行为”来反抗另一种“行为”——而后一种“行为”不过是历史的沉积,是看不见的,这正是“抑郁”的来源。

“抑郁症”在我国都市人口中占了相当大的比例,它也是一种全球化的时髦病。

有报道称,到二零二零年,“抑郁症”将成为仅次于癌症的人类第二杀手。

而在我国,“抑郁症”及自杀造成的损失之和已排在各种疾病的首位。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人群死亡的第一原因是自杀——而自杀的冲动许多时候就是来历不明的“抑郁症”引起的。我国目前每年有二十万人以自杀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占全球每年自杀者总数的五分之一。

特别是最近两年,青少年自杀呈明显的低龄化趋势。

罗武表示,他不会自杀。他也不愿承认他患了“抑郁症”。他反而觉得眼下的状态很正常,他与谢双依的感情也很稳定,双方都在“性派对”行为中点燃欲望,放纵自己,并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体上打捞曾经有过的激情。

罗武说,“我派对,我写作,我自由——活着真好啊!”

尾声:燃烧的文明

“为了方便的婚姻”与“做自己的主人”

“万恶yín为首”,“百善孝为先”。

一个“yín”字将“性”推到了“邪恶”之首的境地,一个“孝”字又像一个“紧箍咒”,使“性”的约束带上了双重的意蕴。

换言之,遵从了卫道士们所订立的“规约”,就是“善”的;服从他们,就是“孝”的。

否则就是不孝,就是“恶”的,就应该受到严惩的。

可是,是谁授权了卫道士们制订这些“规约”的?人们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手脚捆起来,交给他们去管理?人间的德行与天理究竟是如何交汇的?

不少人总喜欢沿用先秦儒家常谈的“天命”、“天道”来为此作辩护,其实,他们对这些字符的真正意义并不明了。

“天命”、“天道”的真正意义是什么?一九七三年长沙马王堆出土了《五行篇》解开了这个谜语。五行不是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而是仁义礼智圣五项德目。其中仁义礼智在同一层个层次,只是善人的行为;圣居更高的层次,能够体认,以德性形于内始达到圣的层次。

善是人的层次,德是天的层次;德而内化,德而形于内,人遂得由仁义礼智的融通提升到天的层次。天是自然,也是超越界。经过四德的内化,人性超凡入圣回到天然,是以经过人心与天心的交汇,经过圣的境界,天命不是降予王者,不是降于周人,而是降在你我他每一个人的身上。

天命遂不是王者的使命,天命的意义平凡而超越,现时而永恒。

因此,饮食男女,要“成圣”很难,而作为普通人的“天命”和“天道”就是要活得自然,活得真实,活得内外“顺达通乐”。

但并不是说,人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像存在主义者认为的那样——只要我想什么,我的想法本身就是一种存在,所以就有意义。这种想法的危害在于,它直接导向虚无主义,对什么都不相信,只相信自己的想法。

当今的中国现实,存在主义思想还大有市场,尤其在拜金主义和享乐主义的刺激下,这种思想以各种面目出现。

“性派对”是很容易归于其中之一翼的,但它却有着自己的精神走势和独特疆域。

应该看到,当着没有外力的抑制而犹能自律,这只有最高“心性修养”的人才能办得到。在通常情况下,一般人是当有外力抑制时,他就收敛些,当外力不存在时,他就放肆些。

“性派对”的行为者正是在这种既有外力(传统的价值观念和道德规范)又不想压抑自身的夹缝中生存,这就决定了他们的行为诡异,以地下状态为主,而在实际行为中,他们又能十分放肆,越过一切传统藩蓠,将在办公室和公共场所压抑的心灵尽力伸展开来。

众所周知,婚姻、爱情和性这三件事,既是一回事,又是各不相干的三件事。

从婚姻的角度,从社会的约束的角度看,婚外恋是不道德的。但从爱情的角度上看,没有爱情的婚姻也是不道德的。

这个矛盾如何解决?“性派对”虽然不是解决这个矛盾的良方,但它是否提供了某些值得人们思考的东西呢?

董乐山先生说,中国有史以来的婚姻制度底下,绝大部分都是没有爱情的婚姻——有的爱情是在结婚以后大家互相培养出来的——不是指腹为婚,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了民国时代还是需要介绍。今天的农村和不少城里人仍然需要这种“中介”。

外国人称这种婚姻叫“为了方便的婚姻”。

“嫁得好还是干得好”曾一度成为媒体争论的热点,但争来论去,还是见仁见智,莫衷一是。

客观事实却是:不少家庭变成了“维持会”——就是过去敌伪时期给日本人维持社会治安的伪政府,关系勉强维持下去,有儿有女,而且年龄大了,凑合着过算了。

中国九十年代以前离婚一直十分困难,而且是一件特别丢人的事。

尤其是文革期间,除非你的爱人是右派之类,感情不好要离婚简直不可能。不但组织上不同意,就是到了法院去,调解来调解去,五年十年就这么耗过去了,再到双方都白了头发再离掉还有什么意思呢。

这种半死不活的“耗生活”其实是违背“天命”和“天道”的,是“恶”的和“不孝”的。怪异的是,身处其中的人们却麻木得连个喷嚏都打不响。

这种触目惊心的事实甚至延续到了今天。据报道,目前中国一千对夫妻只有十三对是真正幸福的,而五百多对则是彼此冷漠。

还有一个在作家文人中进行的调查:十二个人,七个是因为外遇离了婚的,另外五个其中的二个正在进行婚外恋,还没发展到离婚,最后三个有过精神外遇,也就是有贼心没贼胆。

好像没有一个跟另一半是真正忠诚和相爱的。这个数字让人大吃一惊。

年轻的女性不禁会问:“我能保证我与他就是那千分之十三中的一对么?”

“性派对”行为者至少没有这个疑惑,他们不少是有家庭的,甚至是再婚的,可他们的观念已经走出了传统的婚姻之外。

“我们给自己制订法规,我们有自己的‘善’和‘恶’,有自己的‘孝’和‘忤’。我们尽力做自己的主人。”

这是“性派对”行为者共同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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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礼下庶人”到“穿长裤游泳”

中国的儒家文化一直占据着汉文化的主流话语,汉民族的同化能力实在太强,普通百姓随波逐流,不必多说,连自命“天子”的皇帝也不例外。

中国历代的皇家,大概有一半不是汉人。孟子就说周文王是“西夷之人”。秦更被称为“戎狄”。常说的唐,皇家的“李”姓,是李家人还没当皇帝时被恩赐的。这李家人有“虬髯”,也就是卷毛鬃胡子,不是蒙古人种吗?唐太宗死前嘱咐“丧葬当从汉制”,生怕把他当胡人埋了。

陈寅恪先生认为种族与文化是李唐一代史事的关键。

大而言之,周,秦,南北朝,隋唐,五代,元,清,皇家不是汉人。辛亥革命的“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若说的是恢复到明,明的朱家却是回族,这族谱至今保存在美国。

儒家文化里有一条“规约”叫“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前半句做到了,这是当官的特权;后半句没做到。一半的原因是当官的将这种约束人性的“礼”压迫下去,让“庶人”(普通百姓)承担;一半原因是“庶人”自己主动投降,将手脚束起来交给当官去管理。

“礼下庶人”,大概到宋朝才开始严重起来的,朱熹讲到有个老太太说“我虽不识字,却可以堂堂正正做人。”

这股豪气正说明“堂堂正正”管住老太太了,其实“庶人”不必有“礼”式的“堂堂正正”,俗世间本来是有自己的风光的。

明代是“礼下庶人”最厉害的时候,因此贞节牌坊大量出现,苦贞、苦节,荼害世俗。晚明读书的颓风,或李贽式的特立独行,亦是对“礼下庶人”的反动——这种反动在“性派对”行为者中是否见出了精神余脉呢?

清在“礼下庶人”这一点上是照抄明代的。

王利器先生辑录过一部《元明清三代禁毁小说戏曲史料》,分为“中央法令”、“地方法令”、“社会舆论”三部分,仅这样的分法,就见得出“礼下庶人”的理路。

作家阿城说,略读之下,已经头皮发紧了。民国初年的反“吃人的礼教”,是宋以后“礼下庶人”的反弹,只不过当时的读书人一竿子打倒孔子。孔子是“从周”的,周是“礼不下庶人”的。看来人们误会了孔子。

执照阿城的意思,“礼不下庶人”是与道德有区隔的。刑条之外,庶人不受权力阶层的“礼”的限制,于是有不小的自为空间。“礼下庶人”的结果,就是道德区隔的消失,权力的道德规范延入世俗,再加上“刑”一直下到庶人,老百姓的日子就难过了。

阿城举了一个生动的例子:一九六六年夏天,他在西单十字路口看见许多人围着一张大字报看,上面写的是革命倡议,说革命群众夏天游泳的时候要穿长衣长裤,并且不要戴帽子。看的人都不说话,“好像在看一张讣告。”

“游泳穿长衣的革命倡议,还没有出几百年来礼下庶人的恶劣意识,倒是围着的人的不说话,有意思。”

这“有意思”在“性派对”的人看来,就是人人“装宝”,人人都成了穿上新装的“皇帝”,为了一个共同的谎言,大家在烈日下沉默。

尾声:燃烧的文明

远古的图腾:“性”旌飘舞

其实,饮食男女,哪能无“性”或避开得了“性”?我们的祖先比当今的“文明人”可潇洒多了。

从历史长河来看,人类的原始时代曾经广泛出现过生殖崇拜,它是以一种巫术的形式表达了先民们对社会人口繁殖的祈求,而在文化心态的价值观念上,这种崇拜又展现出对性器官及性交的肃穆的敬意和坦荡的直视——“性”的幡旗迎风招展,那黄色的符簇正是部族兴旺发达的图腾。

新近发现的内蒙古、新疆地区的摩岩壁画,不仅精雕细刻男女生殖器,而且还清晰地展现群体性交的场面。

远古时代先民还有过“聚生群处,知母不知父”的茫茫然时期。

杂乱的两性关系在春秋以前仍大量遗存。如史载,燕国有“祖”,齐国有“社”、“稷”,宋国有“桑林”,楚国有云梦,这些都是男女交会的代称,“性”是极为自由和开放的。

如在一些诸侯国里,“yín风”很盛,卫宣公时,“礼义消亡,yín风大行,男女无别,遂相奔诱,华落色衰,复相弃背”。

即便到了春秋,还大量存在过血亲间的乱伦现象。如卫宣公yín于夷姜,宋公子鲍yín于襄夫人等,并且还有一些专门的名称来称呼这些:子辈yín父辈叫作“蒸”,孙辈yín祖辈叫作“因”,同辈相yín叫“报”。

这些发生在公元前七世纪至公元前六世纪,到公元前五世纪渐趋绝迹了。直到春秋晚期,母权时代所遗留下来的“性自由”才慢慢消失。

今天,人们仍可以从《周礼》中的“中春三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设想到当时“自由时代”的盛况。

我国父权制度始于周代。从此,“性”的禁锢越演越剧,据说这是文明的结果。

孔子一句“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将对女性的鄙视表达得淋漓尽致,几千年的“性压抑”也就浓缩在这一句不祥的话里。因此,“五四”时代的闻一多就说,“女字和奴,在上古时不但声音一样,意义也相同,本来是一个字。”他点出了“女性”在男权社会的一种真实现状。

古代把女子出嫁叫作“归”,视夫为女性的归宿;在词源上,“妇”是“服”,即“服于夫也”。至于有名的“三从四德”中的“三从”即“妇人,从人者: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更是将女性在裹好了手脚之外,还把思想和精神也用枷锁套了起来。

“性派对”行为者中的女性都十分痛恨这种散发着尸臭味的文化残片。在广州《女巫》杂志当编辑的陈思佳就颇为激烈地说:“‘性派对’不单是颠覆个人的身体,更是对传统的男权文化恶狠狠地捅上一刀!”

尾声:燃烧的文明

“贞节”:祭坛上的献礼

应该说,躺在男权文化祭坛的是血泪斑斑的“贞节牌”,“性派对”行为者显然将它从高堂上取下来,砸得粉碎!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贞节比生命还重要。这句话判处了多少“失节”女人的死刑,让多少优秀的女性沉入屈辱的“冤河”!

有人分析说,“三代”以前是贞节观念的史前期;春秋战国为贞节的萌生期。此时,开放的性风俗被视为yín荡,尤其是女性的性自由完全被取缔,两性关系受到礼教的严厉控制。

中国先秦流传有“古婚制”,对“贞节”二字小心又小心。男女成婚必须经过六道程序: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纳采,就是男方家长找媒人到女方家里去提亲。

问名,指男方家携带礼物去女方家请问女孩子的名字与生辰八字,以便于回去在宗庙里正式占卜,看一看两个青年人的命相是不是相合。

纳吉,就是当男方在宗庙里举行的占卜得到吉兆后,备礼物遣人去女方家里报告占卜的结果,准备正式与女方联姻。

纳征,则是男方家向女方家赠送厚礼,两家正式订婚。

请期,是指男方家通过占卜订下结婚的日期,征求女方的意见。

亲迎,就是到成亲这一天,男方到女方家里迎亲。

从这个“古婚制”可以看出,婚前男女是没有见面的,所有的事都是由中间人去奔波,为的是让“贞节”在新婚之夜得到验证。

从此,“贞节”二字变得愈来愈沉重。

秦汉到隋唐以前为贞节观念的真正“确立期”。在此期间,“贞节”观念不仅问世了,而且还上升为一种占统治地位的官方思想。“忠臣”与“贞女”并称。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大力整饬性道德,鼓吹“从一而终”。隋唐到清,是“贞节”观念的成熟与鼎盛期。自隋开始,就有“五品以上妻妾不得改醮”以及“立格九品妻,无得再醮”的官方要求;唐代则成为“县主有子而寡,不得再嫁”;元代更严:“三十以前夫亡守志至五十以后,晚节不易”;明朝在此基础上,又设立了“凡妇人因夫得封者,不许再嫁”的“定式”。

至清代,则鼓吹“室女守贞”,要吹捧殉夫的“贞烈”为“仁至义尽”。

从文化生长的土壤上来看,宋代理学的兴盛是“贞节”观念获得理论支柱的重要时期。

前面讲的程伊川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就是这种理论的代表。

他还主张男子不能娶寡妇,“凡娶以配身者,若娶失节以配身,是己失节也。”

这样,使女子在不可“更”二夫的同时,又添了一层新的束缚——它由男性来完成。

是宋儒理学最先提出“未婚守节”的概念的。这样,使妇女提前进入“贞节”的樊笼。

而这种事,跟一些女性自身的“不觉悟”也有关:即迎合男权文化,自愿成为其中的殉品。有人还用“残体自伤”的誓志行为来为“贞节”高唱赞歌呢。

例如,战国就有梁国寡妇高行,拒聘不改适,以刀割鼻明志。自此,仿效者众,周郁妻戳鼻,魏溥妻割耳,王凝妻断臂,曹文叔妻刈耳又割鼻,清人方启祥妻为表“不二”决心,竟在脸上刺下“守制”二字,使“贞节”二字带上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正如“性派对”行为者桂妞所尖锐指出的:“这些可怜的‘女英雄’只知道伤残自己,为什么不把男人的‘根’割下来呢?”

尾声:燃烧的文明

纹身的“荆条”

现代人“纹身”既是成人标记,又是美的需要和个性的张显,可是,当女性把“贞节”的字符用来“纹身”时,她背负的则是带刺的“荆条”,是灵魂的收缩和对男权文化的臣服。

“男子贵信,妇女贵贞。”

“贞节”成为社会公认的女性价值的核心和人品的典范,并把它提高到与男人的“诚信”一样的高度,说明女性要在这个男权社会立足,必须背负着这根“荆条”。

众所周知:“信”被中国传统文化看成是人格的一种确证,三种重要品格“信、知、勇”,“信”居第一位。孔子在《论语》中反复讨论了“信”,共出现“三十八”次之多。而与“信”同属一个家谱的有“忠诚”、“孝顺”和“官”等,它们都是传统的“家文化”、“孝文化”之种,是将人性束缚的“荆条”和“绳索”,它与西方文化有着很大的差异。

有人统计:与“忠诚”有关的中文单词总计103个,而英文中只有43个;与“孝顺”有关的中文词有45个,而英文中只有4个;与“官”字相关的中文词有323个,而英文中只有160个。

从这个对比中,可以看出中国儒家文化的封闭和狭窄,因为数字越大,意义越丰富,条条框框越多。

古往今来对“信”的礼赞也是浩如烟海,数不胜数。

据《晏子春秋》记载,有一回景公见晏妇老婆很丑,又很老,景公就想把自己的女儿许给他。晏子听了很严肃地说:现在我的夫人虽然又老又丑,但她是我的结发之妻,年轻时也很漂亮,但人不能永远年轻,永远漂亮。我已享受了她的青春美貌,你今天虽然赐我美女,但我怎么能背信弃义、抛弃与我同甘共苦的老妻呢?

而最动人的则是“抱柱”的故事:一位叫尾生的人,在桥下与人约会,后洪水至,为守约不移而被水淹死。

“为信不另娶”和“为信而死”都表明了男人的“诚信”之美。但这种美却是建立在主体对自我的认知和对信仰的追求上,是主动的,不是被迫或强加的。

它与女性为“荆条”沉重的“贞节”而沦为“次等人”、接受种种苛刻的检查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历史上曾流传着许多为这根“荆条”度身煅打的“法宝”——检验女性是否“贞女”。

比如,所谓的“守宫”法:“守宫”本是一种虫名,一般放在器皿里以丹砂喂养成,长到满十斤后,把它捣碎,点到肌肤上后,终身不会褪掉,但一旦发生性交,就会消失。因此,民间认为它可以耻止yín乱,保卫贞操,所以称为“守宫”。

民俗还有一种“灰检法”:用细干灰铺放于桶之内,教女子解了下衣,坐于桶沿 ,用绵纸条栖入鼻中,要她打喷嚏,若是破身的上气泄,下气亦泄,干灰必然吹动;如果是童身,其灰如旧。连朝廷选妃,都用这种方法,可见它的神奇。

此外,中国北方某些地区有一种“燎裆”风俗,即迎接新娘时,指定一个“法女”拿着点炮的麦草火把,在新娘胸前肋间和两腿间一下一下燎着,其目的是检验新娘是否贞节。

若女孩子与人有过肉体接触,便不是女儿身了。

据说,失了节的女人,最怕以火燎烤下身。身体近火之后,阳气上升,若为贞女,则没任何反应;反之,因热气上窜,抵至喉颈间,人就要顺气不止,面部潮红,耳根发热,浑身奇痒难熬。

而在古代的江淮一带则流行着所谓的“贞节帕”。据《性理三书图解》,此间男女成亲时,新娘由自己的母亲陪同步入洞房,见到女婿后,母亲不仅给他一些果酒礼品,还同时把一块方巾塞入女婿衣袖中,这叫“叫亲”;女婿恭敬地接下来,并此来印证是否有“落红”。

有的还将染有初夜血的白巾拿给众人看。

这种“贞节帕”在当今中国的某些地区还很盛行。夫妻性生活本来极其隐私的,况且礼教的压抑文化也使人讳言、慎言“性”,而今为了表白“贞节”,平时具有的羞耻感早已没有了——因此,有人说,中国人的生活特别“悖异”:该隐私的公开化;该公开化的反而极其隐蔽。

为了让女人的“贞节”更加“制度化”,女人还接受了“裹足”。

妇女缠足一般认为始于五代,但李煜将它发扬光大了。尖尖的小脚成了女人性魅力的所在,同时也变成了女人最隐秘的部分。

女人为什么要“裹足”?《女儿经》中写道:“为甚事,裹了足?不是好看为弓曲,恐她轻走出房门,千缠万裹来拘束。”

原来是为担心女子行为不轨而进行的一种超前的人身限制。因为缠了足,走起来不方便,跑起来不利索,这样就更加可以将身体“约束”起来,正如龚自珍写的《病梅杂记》,这样的“曲梅”、“折梅”,使自然的“梅”变成病态,从而形成一种“病态的美”。

当男人欣赏着这种“美”时,女人的心血却在“吱吱”地燃烧。这是“性派对”行为者罗武说过的一句话,它表明,即便是男性,也对这种束缚人性的“制度”提出抗议。

尾声:燃烧的文明

“贞节的美德比雪还白”

不过,对“贞节”的重视并非古老中国汉文化的专利。世界上有许多国家和民族都认同“贞节”的重要。

英文中有一句谚语,叫做:“贞节的美德比雪还白”。

直到今天,英国每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是“处女节”。这一天的少女们上街游行,为自己的“守贞”感到骄傲。

而鉴别处女的方法在不同的民族中更是表现得五花八门。如匈牙利的齐格纳人在新婚之夜,新郎让新娘赤脚踏菩提树制的小圆板,圆板的一面画着圈圈(象征肉欲),另一面画着花(象征爱)。

他们认为若少女失贞,一站上去则立即有灾难,若是处女则平安无事。

还有一部分齐格纳人相信,用黄杨树把三个剥皮的喜鹊串起来,放入新娘枕下,就可测出她是否贞节,处女无事;但失贞的女妇则会彻夜惊恐而难以入眠,并会在喃喃呓语中道出奸情。

近代欧洲还流行一种“颈度量法”,即在婚前婚后分别测量新娘的颈作比较,若为处女,新娘次日的颈必比前一夜更粗,否则就不是处女了。

更可怕的还是一些非洲一些土著民族,他们竟用铁环把处女的yīn部锁起来,称为“yīn唇闭锁法”,这种“幽闭”要直到结婚前才打开。

但总的看来,这种原始的非人性的“禁锢”是极其罕见的,它与中国古老的“致残守贞”一样,都是反文化、反理性、反人性的一部分,是将人的自由灵魂变成扁状软体动物的残酷例证。

“如果你是人,你就要将灵魂拿出去晒晒,否则霉烂了还不知道!”大学老师刘然说的这句话,并不仅仅是为“性派对”作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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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的声音与“床上机器”

古往今来,叛逆的声音一直存在,从李渔、龚自珍到鲁迅、闻一多,从尼采到弗洛伊德等,多少志士仁人为之奔走呼号,将一块块“贞节牌”砸碎,将一张张“缠足布”撕毁。

尼采公开指出,“提倡贞节是公开鼓动反自然的行为,所有对性生活的轻视,所有用‘不纯洁’这个概念对生活的玷污,都是违反生命的重大罪行——都是违反生命圣灵的重大罪行。”

弗洛伊德则说,“我的印象是:禁欲不可能造成粗犷、自负、勇于行动的人,或是富有创造力的思想家、大无畏的拓荒者或改革家,通常它只能造成‘善良’的弱者。”

但这种“叛逆的声音”也遭到不少的误解和反对。马尔库塞说:“本能的解放是向野蛮状态的倒退”。日本的池田也指出,性解放“其汹涌之势从根本上动摇了现代社会”,而罗洛?梅则感叹“我们的内在价值濒临全面破产。”

即便是大名鼎鼎的汤因比,他也担心:“性革命为人类心灵带来的最大的冲击将是道德的混乱。”

诚然,性的泛滥和不加节制,不仅造成了性与爱的分裂,而且也使“性”本身庸俗化。因为这个时候,“性”的交流不再是爱的施予与实现,而只剩下动物意义上的官能感觉的追逐,甚至沦为病态的虐待。“性”蜕变为快感的工具与机械的载体,失去了任何灵性与人性。

正如罗洛?梅所嘲笑的:“两性关系如此亠致使保持个人内在中心的唯一方式就是学会如何性交而不是真正动情”。

倘若“性”所含蕴的丰富情感与高尚的人性失落了,剩下的只是干枯而机械的“床上机器”,那么,“性已不再是对人的拯救,反而成了一种考验与负担。”

“性解放”与“贞节”恰恰是“性文明”这一镍币的正反两极。

中国学者胡发贵说得好:“贞节”的表面含义主要是对女性性欲望的压抑,这是畸形的,也是不公正的,但这种压抑的背后所透现的原始意蕴却是对人的动物性本能的恐惧与强制,是企图以此来实现人性的张扬,尽管这种人性的价值是封建的,因而也是有限的,但却不失为对人之为人的一种向往,是企图以一种规范来确证与保护为天地之灵杰的人的形象与价值。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今天的性道德的设定目的即为寻觅性与爱的统一,在本能中确立人格意义的话,那么,“贞节”的原始意蕴仍然值得借鉴。

因为,作为一种性规范,“贞节”囿限了人的本能要求,却突出了人的社会责任和义务。它在否定性的动物性与个人主义的基础上肯定了性的社会价值意义并表达了对这种意义的高度重视。

总之,在燃烧的文明中,原始与现代,革命与反革命,“守贞”与“失贞”,放纵与禁欲,自由与约束,理性与反理性,等等,都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地厮杀、较量,在全球化浪潮下的今天,这种厮杀、较量已经呈现出新的景观和精神走势。

“性派对”——无论你赞成或反对——在古老中国的土地上滋生蔓延已成事实,那么,我们是否应该采取一种更宽容的态度,走一走,看一看?谁能肯定它不能在全球化语境下掀起一点儿波澜呢?

《圣经》说,“看哪,弟兄姐妹和睦同居,是何等的善,何等的美。因为在那里有耶和华所命定的福——就是永远的生命。”